李太太笑笑嘬了一口熱茶。
三個大人在飯桌上雲淡風輕的聊著一些輕鬆的話題,又各自拿個各自最恰到好處的禮貌。
大家看起來都很得體,都是好人,都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人了。
可是呢?
可是這三個人各有各的算盤,各自在各自的心裏七扭八扭。
這是隻有成年人才有的虛偽。
飯吃的差不多了,李江之起身對李太太說:
“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待會兒讓司機送小關回去。”
說完,李江之並沒有看關絨,徑直上樓了。
他沒有看她,但她明白他在他心裏已經把她看過千遍萬遍了。
李太太和關絨又在飯桌上停留了一會兒。
這期間李太太問關絨:
“要來點酒嗎?”
這句話其實可以理解成:
“你還不走嗎?”
關絨比誰都明白,她搖了搖頭說:
“算了,我該回去了,酒咱們下次喝。”
李太太來到門口送客。
關絨上車前抱了抱李太太,她尖銳的下巴抵在李太太的肩膀上,像一把鋒利的刀直直插進李太太的身體裏。
關絨說:學姐,謝謝你的款待,這些年隻有你對我這麼好。
李太太拍了怕關絨的肩膀沒有說話。
關絨走了以後,李太太一個人來到客廳。
她打開酒櫃,拿出昨天剩的紅酒,往酒杯了倒了一些。
猩紅色的液體像煙花一樣在薄如蟬翼的杯子裏綻放。
李太晃了晃杯子,紅色的酒體潮汐一般的湧上杯壁,它們被禁錮在杯子中但並不影響它們在杯子裏波瀾壯闊。
李太看著手中的酒杯,看著杯子裏這一汪紅色的大海,大海正在發生一場風暴,紅色的海水在杯子中翻騰洶湧。
李太太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杯子空了,風暴戛然而止,紅色的大海也不見了。
二樓書房內——
“爸爸,你又走錯了,我又贏了噢。”
“是呀,凡凡又贏了,爸爸走錯一步棋。”
“爸爸,你哪裏是走錯一步啊,你從一開始就走錯了”
“是嗎?爸爸從一開始就錯了嗎”李江之看著女兒。
“是呀”李凡凡奶聲奶氣的:
“爸爸,你今天有心事嗎?”
“沒有”李江之看著跳棋搖搖頭。
“爸爸你記住哦,騙人是小狗。”
李凡凡從地上站起來站在李江之麵前,看向李江之的眼睛她露出又嚴肅又天真的神情。
李江之把李凡凡拉過來,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說:
“好了,凡凡的跳跳棋下的真棒,你先去找媽媽,爸爸要忙工作。”
“那好吧”李凡凡悻悻然的離開李江之的書房。
她確實也有點困了,不然她也不會這麼乖乖的說那好吧。
李凡凡走到門口還不忘給李江之帶上書房的門。
李江之看著乖巧懂事的女兒,陷入謎一樣的沉默中。
是的。
沒錯,他是一個有家有室的男人。
是的。
也沒錯,他愛上了一個女人。
道德、責任、法律、義務、公序良俗一個個的在李江之的心裏倒下去。
一個愛的發生意味著一個愛的消失。
在消失的和發生的兩者之間,李江之幾乎沒有一分鍾的猶疑。
他非常確定自己在想什麼。
他也非常確定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麼。
他想——
他是不是要離婚。
這就是李江之。
這就是李江之對一個女人的判決書。
這個女人是他的太太,是他女兒的母親,是陪他艱苦創業吃盡苦頭的發妻,是逐漸老去逐漸發福的女人。
李凡凡從李江之的書房跑出來,她來到客廳吵著讓李太太幫她洗澡。
“媽媽,媽媽,我要媽媽陪我洗香香。”
李太太放下紅酒杯抱住從書房跑出來的女兒。
她親了親七歲女兒的小臉蛋:
“好呀,媽媽給凡凡洗香香。”
玫瑰味的泡沫包裹著七歲的李凡凡。
在後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李凡凡不能聞到玫瑰的味道。
又後來,在很長很長的歲月裏,李凡凡瘋狂的收集各種玫瑰味的香水、手霜、蠟燭香氛、精油等等。
因為對她來說——玫瑰,是隻屬於媽媽的味道。
但媽媽的味道又不是普通玫瑰的味道。
長大後的李凡凡一直都沒找到小時候媽媽給她用過的那款沐浴露的味道。
直到有一天,她在尉耀舟的畫室看到薑黃色的粗陶大罐子裏——插滿一大捧暗紅色的玫瑰。
這是絲絨質地般的——佛洛依德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