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凡走進這個古陶罐子,低頭聞到了這麼些年她一直在苦苦追尋的味道。
但這些都是後來的事。
此時,七歲的李凡凡正裹著毛茸茸的浴帽歪頭晃腦的讓媽媽給她唱歌。
李太太坐在浴缸旁邊,溫柔的往李凡凡身上淋著溫溫熱熱的水,她輕輕的哼唱:
月亮在白蓮花般的雲朵裏穿行
晚風吹來一陣陣快樂的歌聲
我們坐在高高的穀堆旁邊
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
……
水氣氤氳間,李凡凡看到了媽媽的臉:
一張好像不是那麼快樂的臉。
一張布滿心事的臉。
神態是很難形容的神態,表情是難以捉摸的表情。
一切都是中年式的一切都是中年人才會有的那種樣子。
根本不是七歲的李凡凡能窺探得到的。
七歲的小女孩懵懵懂懂。
她隻覺得今天晚上爸爸和媽媽好像都有心事。
但是具體是什麼她又不知道。
七歲的李凡凡知道什麼?
她什麼也不知道。她連蚯蚓和蜈蚣都分不清,。
她隻知道星期一的升旗儀式要穿小白鞋。
她隻知道波波奶茶裏的波波圓滾滾的真好吃。
她隻知道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是媽媽,媽媽最愛的是爸爸。
她隻知道爸爸每個月都會帶她去海洋公園看大白鯨。她隻知道爸爸的背是寬闊的安全的,趴在爸爸的背上能看到更遠的地方。
她隻知道她是小凡凡,爸爸是她的大英雄。
可是,後來全變了。
當然這是後來的事。
這一晚結束後很多事情都開始不一樣了。
可是隻有李凡凡還蒙在鼓裏,隻有她還什麼也不知道。
於是,在新的一天,七歲的李凡凡放學後再一次在家裏看到了關絨。
這天的關絨好像跟昨天不一樣。
如果昨天的關絨是來自遠方的錦衣客,那今天的她就是一位素衣女伶。
她坐在沙發上,坐在李太太的旁邊。
她淚盈盈的跟李太說著她離開安城後的事。
她這樣聲淚俱下,親自打翻之前的一切。
如果關絨上次來是為了鋪墊,那麼她今天來就是來自刀的。
即便是圖謀不軌,也得拿出十足十的誠意來打底,不是嗎?
一個美麗的女人,卻有著不幸的婚姻。
這樣的是總是令人唏噓的。
這樣的事也足夠讓人拿去當成笑話講了。
要拿——拿去好了。
她關絨今天要的就是這幅不打自招的景象。
她就是要讓她這位學姐去暗爽,她要滿足她的好奇揣測甚至去滿足她不為人知的那一絲絲邪惡。
她關絨要把這一年多不堪的日子事無巨細的講給這位學姐聽——好讓她去聽個痛快。
就人性而言,他人的榮歸故裏哪有一敗塗地來的大快人心啊。
這點子人性,倒也用不著過去美化。
關絨說的一五一十,但話裏語裏早就埋好了線。
她在等著這位學姐上鉤——
也在等著她順著她埋好的線去細究。
等這位學姐這位李太去細想的時候,她大抵會感慨一番——嗯,這,確實有點慘了。
關絨今天要呈現的就是這幅慘兮兮的樣子——
你看,我演不下去了,之前都是我騙你的,其實我過的很慘。
這樣的行為必然隻會導致一種結果——
博得對方的同情。
於是,李太溫柔的給關絨遞了一張紙巾。
她沉了沉聲,說道:
“真沒想到會這樣,你看起來過得很好。”
“哪有的事,我這都是裝的。”
聽關絨這麼一說,李太太也挺不落忍的,想著自己之前確實心胸狹窄了,不該那樣想她的。
“這些年難為你了,明天帶晚兒來家裏吃飯吧。”
關絨抽抽噎噎點了點頭。
“你放心吧,晚上我給江之說說,讓他給你幫忙找份工作。”
“噯!麻煩學姐了。”
關絨把頭低低的垂下,不停的擦拭眼角。
眼角並沒有淚,但關絨還是忙不迭的擦個不停。
好了——
關絨此行的目的到現在就圓滿達成了。
此行不虛了——
她可以籌劃接下來的事了。
她似乎已經看到那個逐漸逼近她的新生活了。
不再有人喝得醉醺醺的回家,不再有人自暴自棄,不再有股票巨債,更不在有人讓她痛哭。
在那個新生活裏——
關絨的的確確是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