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番外 虞晚兒陸行簡(1 / 3)

這是哪?不知道。

黃泉路?不是吧?

奈何橋?倒不像。

天堂嗎?也不是。

地獄嗎?差不多。

李江之醒了——

他從一陣陣的頭痛欲裂中醒來。

又在一陣鑽心挖肺的疼痛中閉上了眼。

他隱隱約約的感覺身體像失了重一般,飄飄悠悠的浮蕩在半空中。

他究竟在哪?

李江之自己也無法確定。

唯一能確定的是,這一定不是人間。

李江之隻覺得周遭的一切都在搖曳晃動,像是進入了一個虛無之地,一個從未來過的幻境之中,周圍是伸伸手就可以碰到的迷霧,轉身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街道。

一股風驟起,像是一雙無形的手,推著李江之前行。

李江之沒有力量去反抗,他甚至都沒辦法讓自己停下來,他隻能在這股疾風的裹挾中滑行。

然後,他來到一個四麵都是牆的地方,風停了。

牆像是突然出現似的,像雪片降落一樣突然出現在他眼前。

他扶著牆壁,牆壁頃刻間變成了黑色。

李江之愕然!

他不停的左右環顧,牆壁上長滿了跟蝸牛須一樣的東西。

這些東西像是自我繁殖一樣越來越濃稠,密密麻麻挨挨擠擠。

真是恐怖極了,在這些恐怖的蝸牛須之上是一幀幀不斷變換的畫麵,李江之看也不敢看埋著頭拚命的向前跑。

跑著跑著他突然聽到李凡凡喊道:

爸——我恨你。

李江之抬頭尋找女兒的蹤跡——

發現女兒被嵌在牆壁的畫麵中。

他忙問:

“凡凡,你怎麼在這?”

李凡凡捂著臉嗚嗚的哭喊:

“爸——我恨你。”

這是上個月的事了——

上個月19號,李江之在書房打了李凡凡一個巴掌。

說是巴掌,其實言過其實了。

李江之是個虛偽的中年老男人,虛偽是虛偽了點,但絕不是一個有暴力傾向的人。

當時,他一抬手,手舉在半空中停了停,可能出於關絨的慫恿,也可能出於父權本身,一瞬間,手不知怎麼的就落在女兒的臉上了。

當時他非常後悔,但又不想後悔,人年紀大了,在養了這麼多年的孩子麵前,總要耍一耍做父親的威嚴的。

怎麼?我供你吃供你喝生你養你,打你一巴掌怎麼了?你是我的女兒,我還不能打你了?

李江之這樣想,他不得不這樣想,他必須拿出這樣的想法給自己壯膽。

對,沒錯,李江之的巴掌算不上真的巴掌。

但一個假模假式的巴掌已經足夠寒李凡凡的心了。

李凡凡哭著把——爸我恨你這四個字說了一遍又一遍。說完她頭也不回的跑出去了。

後來李江之給她打電話,發現女兒把自己拉黑了,然後李江之買了新號碼給她打,她說她再也不會回這個家了。之後,她又把李江之新買的號也拉黑了。

直到現在——

直到李江之在這恐怖的幻境中,終於見到了女兒。

他對著牆,大聲的喊:凡凡,爸爸那天不該打你,對不起。

但周遭沒有聲音,李江之聽不到自己的聲音,於是他更大聲的喊——

凡凡,爸爸錯了,爸爸向你道歉,爸爸那天不該打你,對不起……

沒用的,沒有聲音,像是誰把他的聲音吃幹抹淨了一樣。

接著,李江之又開始做夢,如果剛剛是幻境,現在就是夢境了。

他開始清楚的感覺到自己是在做夢,他夢到了一個人但又看不清對方的臉。

他在夢裏不停奔走,像是在求雨,又像是在掙脫,嘴裏一直喋喋不休的跟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李江之這個對不起,絕不是對李凡凡說的那個對不起。

他對李凡凡說的那個對不起,是高高在上的,嘴裏說著對不起但仍是一副父親對女兒居高臨下的口吻。

但他現在說的這個對不起,完全不是這一回事兒。

他現在反反複複說的對不起,是一種恐懼的害怕的口吻。

他表麵是在說對不起,但他真的想說的是——

恩落,你放過我吧!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

夢裏一直有人在笑,不停的笑,但笑聲淒淒切切慘慘兮兮。

緊著著,這個人向李江之不斷的逼近,越來越近,樣貌形體鼻眼在李江之的眼裏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了——

這是那恩落。

這是李凡凡喊了八年的媽媽。

於是——

李江之開始跑,拚命的跑,他想逃,可雙腿跟灌了鉛一樣動彈不得。

他好不容易邁開了腳,可腳脖子卻又被黑的發綠的水草纏繞著,水草是柔軟的,他用手去剝,可誰成想,越是想要剝開越是被水草死命的糾纏。

李江之怕極了,他不得不從夢裏醒來。

雖然醒來後的疼痛讓他無法睜眼,但他必須拚命的把眼睛睜開。

總歸,是不能再回到那個可怕的夢裏去了。

關絨坐在病床前:

“江之,你總算醒了。”

發現李江之醒後,關絨連忙去握李江之那插滿輸液管的手。

李江之看了看關絨,關絨在一瞬間把自己切換成一副淚漣漣的模樣。

真是一個出色的演員。

幾秒鍾後——

虞晚兒看著李江之,她問道:

“爸——感覺怎麼樣。”

李江之非常虛弱,閉了閉眼睛,回了一句:

“還好。”

說完,李江之環顧了一圈四周。

他說:

“凡凡,凡凡她……她沒來嗎?”

“她昨天夜裏早早就回去了。”

關絨像是在搶答。

李江之歎了口氣:

“好,回去也好,回去……也好。”

虞晚兒司空見慣的看著關絨這幅樣子,突然有點厭倦。

於是虞晚兒看著李江之,她平平靜靜的說:

“爸,凡凡昨天來的匆忙,穿的太薄,夜裏又涼,她回去拿件衣服就來。”

李江之聽到虞晚兒的話,臉上好像突然來了些神采。

他動了動嘴唇:

“晚兒,麻煩你給爸爸倒杯水。”

關絨立馬說道:

“我來,我來。”

然後關絨起身了——

她慢慢的從椅子上站起來,施施而行的走了一步,接著在邁第二隻腳的時候,突然——

摔倒在地上。

虞晚兒連忙走過去把關絨扶起來。

李江之忙問:

“怎麼了絨絨?”

好戲來了——

關絨把身體靠向虞晚兒,她扶著虞晚兒的胳膊脆弱的站了起來,站的像抽了骨頭的一樣。

這是柔弱無骨的站相。

這是弱柳扶風的站相。

這是她關絨引以為豪的站相。

然後關絨將臉扭過來,滿眼粉淚的把臉扭給李江之看。

現在她這張臉被李江之看的清清楚楚了。

在關絨確定這些之後——

她一潸然,淚就撲簌簌的跟著落了下來。

她委屈的一字一頓的說:

“沒事,昨天晚上,凡凡踹了我一腳。”

李江之聽道這句話,緘默著,並不言語。

虞晚兒聽到母親這樣說,無奈的鬆開了手。

虞晚兒麵對著這樣的母親,厭倦極了,真的是厭倦,索然無味的感覺。

怎麼這十六年來,母親永遠這樣樂此不疲的玩這種破把戲呢?

虞晚兒不禁想問問自己的母親,這樣有意思嗎?有意思嗎?

永遠這樣隻陳述部分事實究竟有什麼意思?

麵對這樣的母親,虞晚兒不是不厭煩的。

可是,又能怎麼樣?

即便是厭煩,又能怎麼樣?

她是她木已成舟的母親。

她虞晚兒能怎麼辦?

這世上的一切有的選嗎?

如果有的選——

她虞晚兒就不再是同學口中小三兒的女兒。

如果有的選——

她虞晚兒不會在課堂上被問,你媽真的是小三兒?

如果有的可選——

做屠夫的女兒做乞丐的女兒都好過做小三兒的女兒。

我是這樣的賤,隻因我的血裏麵流著我母親的血。

而我的母親呢?是安市大名鼎鼎的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