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鐺去英國前曾給周六文打過一個電話。
電話接通時兩人已經離十幾歲的自己過去好多年了。
“預備去多久?”
“大概不回來了。”
“那保重。”
“當年的事我替他向你們家說聲對不起”
鈴鐺知道這種話最是無用。
周六文那邊沉默了好久。
最後他說:
“過去了。”
過去了?
過去了!
三個字,輕輕翻過他們小時候的梁子。
卡在他們中間的冰,四兩撥千斤的被這三個字給化開了。
友誼裏的太陽重新升起。
未經磨損的友誼隻是友誼,別的還好隻是太嫩,磨損後的友誼是盤根錯節的樹根,都是歲月。
鈴鐺心想:
真好。
遠離故土的時候終於得到故人的赦免。
在英國的時候,鈴鐺偶爾會接到周六文的電話。
他比小時候更混不吝了。
他給她講他談過的那些女朋友。
有趣的、無聊的、搞藝術的、寫小說的、身材好的、做律師的,三百六十行一應俱全似的。
周六文那個時候二十啷當歲,講這些女孩們的時候又無恥又驕傲。
鈴鐺肩膀夾著手機,不停的往速食麵裏丟豌豆苗、芝士、蘆筍根、嫩莖西藍花、水豆腐、羽衣甘藍葉。
糊裏糊塗的一大鍋,她一次性做好,吃的時候加熱下。
她問:
“你最愛哪一個?”
周六文哈哈的說:
“熱愛每一個。”
她一直想跟他說謝謝,每次話到嘴邊又覺得不用。
但願他能知道。
愛情背叛她的時候,友誼重新回來了。
人生處處不相逢。
英國那麼冷,冬天漫長的像一場無期徒刑。
雪常常下了又下,沒有止境的意思。
有次鈴鐺半醉著,踉蹌的回到寄宿公寓,伏特加的後勁兒使她頭痛欲裂。她原想靠著酒精助眠的,這下好了,更睡不著了。
終於從抽屜下麵找到一支煙,又搜羅出那個破舊不堪的Zippo,她抽著煙來到窗前醒酒。
英國的寄宿公寓是沒有陽台的,設施也是半舊的,老式的異形窗戶外麵有塊兒長長的沿台,上麵幾乎終年積著雪,小小的富士山似的。
鈴鐺在沿台靠邊邊的地方發現了一隻鬆鼠,鬆鼠在英國倒是屢見不鮮,她悄悄的觀察它,誰知它一動不動,原來早已經凍死了。
鈴鐺想,她對此是否要負一部分責任。
它是不是敲過窗?隻是她沒有聽到,或者恰好沒在家。
如果在家呢?聽到呢?她可以將窗子抽上去,請它進來,。
鈴鐺最後把它從沿台上推下去了,用一根眉筆。
它跌進雪中,馬上被新的雪覆蓋。
她在英國那麼久,從未想過家。
從未。
回國後她也隻回家看了一眼。
行李全被她存在酒店。
她一夜也沒在家住。
母親苦苦托著她的手,跟她說:
“乖乖,陪陪媽媽好嗎?”
鈴鐺手一掙:
“媽,我想靜靜。”
“寶貝,算媽媽求你了,哪怕一夜。你就不想媽媽嗎?”
鈴鐺輕微微的有些不忍。
但還是不耐煩的:
“媽!”
王正儀在旁邊劍拔弩張:
“讓她走!讓她去靜!”
鈴鐺起身,拂袖而去。
鈴鐺住在酒店的27層,她每天唯一的活動是去四樓吃早餐。
最想躲清靜的時候偏偏逢上偶遇。
真是人生憾事!
一次也就好了,偏也是這酒店的常客。
又半生不熟,半尷不尬的。
鈴鐺第一次遇到白歡歡,是吃早餐的時候。
她正夾著兩片費吉尼亞火腿。
白歡歡神呼呼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