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頻頻點頭、歎服。
待府丞及眾府吏走後,身邊僅剩韓章及史起父子。西門豹拱手道:“先生之言,使吾疑慮頓消。上次治理漳河,吾亦在先生手下學了一點,這次再不敢煩勞先生父子長期在外,重曆艱辛。以吾之意,這次就讓吾與韓章一試身手吧!先生可在府中歇息幾日,吾派人送先生歸家團聚。”
史起父子與韓章聽罷,十分詫異,史起道:“吾來邲之前,已安頓好家小,準備跟隨大人一同治水,工程不完,吾父子絕不回鄉!”
西門豹道:“吾並非不願意留先生,實乃於心不忍也。有先生繪製的《分洪工程圖》在此,吾與韓章按圖施工,若有疑難之處,再派人登門求教,老先生還是放心回家休息吧!”
史起推辭再三,西門豹頻頻勸歸。史起見西門豹主意已定,遂拱手道:“大人既然不容跟隨,在下明日即告辭了。”
西門豹道:“且再盤桓歇息幾日,何必如此著急。”轉而又吩咐韓章:“汝陪史老先生再遊玩休息幾天,臨行前送白銀三百兩,勉為酬勞。”
韓章:“是。”
65.深夜,西門豹的書房內
夜已經很深了,書房裏仍亮著燭光,西門豹踱來踱去,躊躇不安。明天,他製定的一係列政策就要出台了,這時他卻猶豫了起來,眼前不時浮現出邲城吏民傾城出迎的場麵,那一張張殷切的麵孔,一雙雙充滿希望的眼睛,使他永遠也不能忘懷。如果新政一推行,受苦受難的肯定還是窮苦百姓,必將民怨沸騰,他自己必然要受到萬民唾罵。怨罵不足為懼,如果由此而引起部分百姓傾家蕩產,流離失所,則如之奈何?想到這裏,他幾乎喪失了信心。忽然眼前一亮,轉念到:“不施新政,來此何為?吾不願遭受萬民唾罵,如何推行新政?百姓不受兩年困厄之苦,又何以警示主公?一人之名、一郡之民事小,國家之事為大。隻要能使主公更加賢明,能使魏國更加強大,吾死尚不懼,何懼毀名哉!”想到這裏,他猛地袍袖一揮,自言自語道:“明日不行,推到何時!”
66.白日,邲郡城內
今天,邲郡城內到處貼滿了《郡守告示》。在城中心十字路口,許多人擁擠著觀看,韓章穿著一身平民衣服也擠在人群中,前麵一位儒生打扮的中年人手指告示,韻味十足地為大家吟道:“郡守告示:吾邲郡南接韓楚,西臨強秦,東連齊國,乃四戰之地也。而一馬平川,無險可守,池不深,城不高,若倉卒之間遭受攻擊,何以拒敵?此其一也。城樓破舊,道路不平,市井狹窄,影響市容,有礙觀瞻,此其二也。邲郡地勢低平,地低水高,常年水澇不絕,民有春種之苦,而無秋收之實,此其三也。
邲有三患,何保平安?何以致富?本郡守為萬民計,為子孫後代計,擬在兩年之內完成以下三項工程:一曰城防建設,二曰市政建築,三曰開渠治河。
為使三項工程順利進行,本郡守規定:一、每戶出一名丁壯以服工役,為期兩年。二、每戶交城建費、防務費各五百錢,水利費千錢,共計兩千錢。三、按地畝多寡,每畝征收建渠費五十錢。以上三項,今明兩年,兩次交清,無工者可以捐代工,無錢者可以工代捐。
此次施工,一律采取分段招標承包製,有意承包者,即日起皆可到郡府工程處報名,屆時公開招標。
為了保證工程按時開工,從今日起,各鄉裏即可開始征收各項捐賦,逾期不交者罰,抗拒不交者,予以嚴懲。”
眾人聽罷,俱皆大吃一驚,人群嘩然,議論紛紛。
一窮苦老者搖頭道:“這麼多賦稅,我如何交得起啊!就是賣完家產,也不抵一半啊!”
一中年儒者道:“修渠防洪,乃造福萬民之舉,雖苦尚亦甘心。其他工程,何不待渠成之後緩圖之。如此重負,民何以堪!"
韓章邊走邊聽,一時間,群眾的議論變成了謾罵聲。
“原來沒有郡守,雖受水澇之患,尚可勉強度日。今日來了郡守,民何以生!”
“人言西門豹愛民如子,今日看來,實乃欺世盜名之徒也。”
“天下烏鴉一般黑,當官為民者,鮮矣!”
“什麼工程捐賦,實乃苛捐雜稅、橫征暴斂爾!”
“西門豹,害民賊也!”
這時全城百姓大多知道了告示的內容,頓時街道上群情激憤,罵不絕口,大有不可扼止之勢。
韓章緊鎖眉頭,默默不語,邁著沉重的步子緩緩往府衙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