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裏衣衣袖垂落,露出得左手手腕處空空如也,白天扣在他腕骨上的鐲子不見了。淨室裏的燭火在剛剛全滅了,太一劍斜劈而下,以毫厘之差懸停在仇薄燈麵前,劍身在他臉上映出一隙窄而長的亮痕,自眼角掃向殷紅的雙唇。

光與影的極致交錯。

這一刻的仇薄燈比被釘於窗上的詭影更像邪祟。

太一狂暴地嗡鳴著,聲音低而喑啞,仿佛憤怒不安地威脅什麽。

“都說了冷靜些。”

仇薄燈打斷它,伸出自己的左手,十分真誠地解釋。

“我隻是飛鏢扔得不錯,所以見什麽都想丟一下。”

詭影被黃金古鐲釘死在窗上。

古鐲由一組連續交纏的夔龍組成,白日扣在仇薄燈腕上的時候,龍鱗細密平滑,看起來隻是件精美的裝飾。但一脫離仇薄燈的手,夔龍像瞬間活了過來,龍鱗瞬間全部豎立展開,每一片都細薄如刃,末端帶著尖刺,旋轉時彎向一側,形如累累鋸齒。

被它釘住的瞬間,詭影直接化為了灰燼。

兩條黃金夔龍燒死了詭影後,又自個飛了回來,重新在仇薄燈伸出的手腕上盤好,龍口中的獠牙凸出,與前龍的尾刺交錯,一連串細小密集的“哢嚓”聲後,徹底鎖死。誰也說不準那些龍鱗什麽時候就會在腕上炸起,割開血肉。

比起裝飾,更像一個危險且敵友不明的手銬。

仇薄燈饒有興致地撥弄著這重新蟄伏的凶器,隨口問:“這玩意,是‘我’原先就戴著?還是我這個‘邪祟’奪舍後才戴的?”

隨著古鐲回到仇薄燈腕上,太一劍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但仍指著他。

“還挺好看的,戴著也行。”仇薄燈轉著鐲子,不再倒騰了,“沒關係,我不在乎這個。”

小學時,語文老師布置命題作文“你長大後要做什麽”,在一眾教書育人、妙手回春、發明創造等積極向上的作文裏,仇薄燈是異軍突起的一枝獨秀。他洋洋灑灑數千字,不厭其詳地闡述了人生百年的安排:海底兩萬裏的旅遊、南非大草原的部落狩獵、北極極點的極光攝影、窖藏千年的古酒品鑒……他甚至還附帶了一份極為詳細的行程計劃表。

概括起來就是:

饌玉炊珠肥馬輕裘,最頂級的吃喝玩樂。

語文老師年逾古稀,高情遠致,從未見過此等不思進取之人,氣得當眾痛斥他不知道還有個詞叫做“坐吃山空”。

仇薄燈應聲敲桌高唱:“今朝有酒今朝醉,千金散盡還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