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那二年
很多時候我都會覺得，我是一個特別的孩子。我看別人不看的書，想別人不想的問題，玩別人不玩的遊戲，做別人不做的事情，也正是因為如此，在那些千奇百怪的想法之下，我破土而出的也是一顆棱角奇怪的心。
有很多個故事，漸漸的堆在了一起，在它快要積攢的腐敗的時候，我把這些敲下來，寫給你，也寫給我自己。
一
小的時候，鄰居李老太太家裏從早到晚都放著咿咿呀呀的戲文，也不知道是京劇、豫劇還是別的什麼，那台老舊的收音機和院子裏的那隻狗一起陪著癱瘓的老人走過了漫長的時光，也陪著我度過了所謂的童年。
很多年以後，回想起來，那樣嘶啞幹澀的唱腔其實毫無美感可言，可能是因為收音機的年歲太大了，所以淒淒婉婉的唱詞中就融入了嘶嘶啦啦的配音，特別是在悶熱的午後，聽的人心裏煩躁不安。那時我就想那個收音機什麼時候壞掉呢，這樣就清淨了，甚至設想過好幾種打擊破壞的方案，但最終因缺乏作案時機不了了之，為了平衡心裏的小陰暗，我夥同幾個小男生偷著摘過他們家的李子，用石子打過那隻毛色灰黃的狗，現在想來實在是可笑之極。但值得一提的是，那偷來的李子是真不錯，酸酸甜甜的，又大又紫，實在是美味。
後來，李老太還叫她兒子送了一大筐來，但奇怪的是吃起來卻沒那麼甜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不過從那以後再也沒有吃到那麼好吃的李子，想來有些味道隻會在生命中出現一次的，而且不管過了多少年都不會忘記。突然有一天，可能是老收音機真的支持不下去了，當我發現沒有戲文的聲音了居然還有一些莫名的留戀。
李老太太其人頗具悲劇色彩，半生顛沛流離，半生下肢癱瘓，聽別人說她的腿是在特殊時期的時候被打壞了的，她坐在輪椅上這麼多年多虧了做木匠的老伴服侍伺候，老木匠手藝不錯，為人忠厚老實，從不偷工減料，雖然接的都是些熟人的活，家境也還算殷實。
對他們家印象最深的就是院子裏有一堆堆的鋸末木屑。不知道是不是看《人民文學》看多了，總覺得特殊時期時被欺負的都是好人，再加上李老太她麵相溫和，很難和什麼地主惡霸聯係在一起，所以也就多了一份莫名的好感。高中住校，每個周末回家都會看見她在家門口曬太陽，每次也都和我說說話，無非是“回來啦”“放假啦”“這丫頭又長個了”之類的話，這樣一點點就過去了好些年。
放假回家，沒看見她在門口，以為是天氣不好她沒有出來也就沒怎麼在意，後來問了問爸爸才知道老人家已經仙逝，聽說她曾大病一場，長久臥床長了褥瘡，腰上發炎爛了個大洞，最終藥石無效。有的時候看到戲曲頻道，還會想起那幹澀嘶啞的戲文，不經意中覺得有些恍惚，好像這一切都是熟悉的也都是陌生的，終不知心裏是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