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次放假回家,看見李老太太的輪椅孤零零的倚在朱紅色的大門上,恍惚間覺得她好像還在那裏,不過是瞬間,卻也感到驚悚不已,不知是習慣使然還是感情作祟。眼裏還偷偷掉了幾滴眼淚,轉而看見李老太的孫子端著一盆水出來,水接的滿滿,隨著他類似竹竿的身體撲打出來。這是一個深受羊癲瘋折磨的瘦弱青年,他看了看我,極力做出一打招呼的樣子,可是麵上、心底都是顯而易見的晦暗。大概是那殘舊的輪椅擋了路,他踹了一腳,那輪子拽的大門叮咣響,我快步走進家門,自此再沒有看見那輪椅。有一次路過離家不遠的垃圾站,我看見一個輪椅的支架在一堆廢瓶子,爛鐵絲中支棱著。把子上麵摻了油的發黑的紅毛線,那,我記得,是李老太太為了不讓老伴推她磨手而纏的。我甚至還清楚記得,那毛線是她拆了一件舊毛衣得到的。
生命總在重疊交錯中讓人始料不及,手足無措,所謂命中注定是安慰還是確有其事?誰能推一個證明,下一個結論,估計沒人敢攬這差事吧。時光在輕輕的歎息中流走,生命,從來就是一件千回百轉的事情。
一別便成永訣,其實是人生常事。死後何去,誰知?人算不如天算,生死之間又是什麼最珍貴,假使把每次的離別與重逢都看成了人生中不停上演的戲,冷眼看他、枉自嗟呀,習慣了,也就不再悲愴了吧。
也從那時才漸漸感悟,生活很多時候都是一個人的事情,一個人的悲歡離合,一個人的是非曲直,一個人的冷暖自知,沒有誰可以承諾生死相許,也沒有誰可以傾心相隨,熙熙攘攘的世界裏,假如我們湮沒在人潮中,有幾個人會記得、會懷念呢,誰為誰如花美眷,誰又為誰似水流年。也許我應該悉數遺忘這些殘碎的記憶,可是何處可以安置那些虔誠的感情呢。
我那時想,可能每個人生命裏應該都有那樣一些人,無論何時想起他們來都想哭,會覺得難過和遺憾。哪怕過去很久很久,隻要看見一些與之相連的事物,還是會感到心中隱隱的酸澀,而另外一些人在生命裏注定是無關緊要的角色,不管當初多麼刻骨銘心,最後都會被漸漸遺忘。
這個世界上很多的事,不能深究,刨根問底下去,往往不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最後捧著鮮血淋漓的真相無所適從。但也有很多事情值得點滴記憶,可能不夠唯美、不夠詩情畫意,甚至過於生活、過於世俗,但這樣的認識才能讓內心感到充實和豐富,最近偶然聽了聽昆曲覺得很有意思,夢回鶯轉,亂煞年光遍,我不願獲悉生死,卻也知道非人所能左右,唯有努力記得那些逝去的溫情,在某個孤寂寒冷的時間聊以自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