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燃仔細地將屍體擦幹後,又將屍體抱到了床上,才去切水果。
他趁著這個時間,想試試能不能再回到屍體裏麵,然而,他的魂魄卻直直地穿過了屍體。
是他先拋棄了這具身體,當這具身體變作了屍體,拒絕他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他怔怔地望住了屍體,沒多久,聞燃就回來了。
聞燃用小叉子叉了一塊哈密瓜喂給屍體,哈密瓜的汁液霎時淌滿了屍體的唇瓣。
聞燃抽了張紙巾來,為屍體擦幹淨,然後丟掉哈密瓜,換成了西瓜。
屍體畢竟是屍體,不可能吃水果,不論是哈密瓜、西瓜、火龍果、提子……都不會張口去吃。
聞燃一臉歉然地道:“我明天再買別的水果給你吃吧。”
夜幕漸漸降臨了,聞燃沒有開燈,就這麼抱著屍體睡著了。
他什麼都做不了,索性躺在了聞燃的另一邊。
一天、兩天、三天……聞燃每天都重復做著同樣的事情:守著他,為他燒飯做菜,為他洗澡,為他切水果,抱著他睡覺,以及和他說話。
——就像他還活著一般。
聞燃是真的瘋了吧?
明明屍體的屍臭味應該已經濃重到刺鼻了。
他憂心忡忡著,第六天,聞燃放下了他的屍體,開始翻箱倒櫃。
聞燃在找什麼?
他突然想到自己有寫日記的習慣,也把自己患上憂鬱症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寫在了日記裏。
聞燃打開了衣櫃,在衣櫃深處找到了他的日記本。
聞燃一頁一頁地翻著他的日記本,他就坐在聞燃旁邊,陪著聞燃。
等翻完最近一年的日記,聞燃的唇上挾起了一抹自嘲的微笑,抱著屍體一起洗過澡,又回到了床上。
而後,聞燃吻了吻屍體的唇瓣,又按著屍體的後腦勺,令屍體靠在自己懷裏。
猝然“呲哢”一聲響起,應該是屍體的頸椎斷掉了吧?
聞燃心疼地撫摸著屍體的頸椎,低聲道:“眠冬,對不起。”
他瞧著聞燃通紅的眼眶,又聽著聞燃這一句句似乎沒有盡頭的“對不起”,忍不住大聲道:“你沒有對不起我,遇見你後的這些年是我生命中最為幸福的時光,是我對不起你才對,我把你害成了這副樣子……”
即便他一個字比一個字大聲,即便他聲嘶力竭,可聞燃至始至終都聽不見一個字。
他將臉頰湊近了聞燃的臉頰,沒有再說話。
而聞燃卻是哽咽著道:“眠冬,我很想你。”
“聞燃,我也很想你,想和你說話,想依偎在你懷裏,想和你接吻,想和你上床……”他不舍地低語著,又聽見聞燃悔恨地道:“你病了半年,我卻完全不知道,我隻顧著工作,沒有關心過你,還把家務全部推給了你,安全套的用量卻沒有比之前減少多少,像我這樣的混蛋,你為什麼會愛上我?”
“不是你的錯,我是故意不讓你知道的,我不想打擾你工作,我認為自己一定能痊愈,至於安全套,很多次都是我硬生生地逼你抱我的,你明明工作得很累了,我卻為了避免你起疑,為了讓自己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還活著而纏著你不放。”他凝視著聞燃的雙眼,又告白道,“我愛你,我愛你,我很愛你。”
縱然他一腔深情,但聞燃卻聽不到,聞燃早已抱著他的屍體闔上了雙眼。
第七天,聞燃終於將他的屍體送到火葬場。
看著自己的屍體被燒成灰燼的感覺很詭異,他側過頭去不敢看,但聞燃卻沒有別開眼,就這麼一直盯著。
等燒幹淨後,他的骨灰被裝進了一個精致的骨灰盒裏,又被聞燃葬在了一塊風水極佳的墓地,聞燃還請了尼姑、道姑、道士、和尚為他超度。
在誦經聲中,他的整個魂魄仿若要被撕碎了,他不怕疼,他隻是很怕會因此不得不離開聞燃,前往傳說中的地府。
他一點都不想離開他的聞燃。
他衝到聞燃麵前,聲嘶力竭地要求聞燃讓那些人停下來,但聞燃仍舊什麼都聽不到。
聞燃跪在他的墓碑前,木著臉,眼神空洞。
他卑微而虔誠地趴在聞燃的腳邊,翻滾掙紮著,過了很久,被迫失去了意識。
等他再醒來時,他緊張地睜開了雙眼,幸好,映入眼簾的是聞燃,並不是什麼閻羅殿。
他的聞燃正坐在辦公桌前,頭上已經長出了幾縷白頭發。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聞燃,想哭卻哭不出來。
他很後悔,很後悔,他不該跳樓自殺的。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辦公室的門被打開了,進來的是聞燃的秘書,秘書對聞燃道:“聞先生,時間差不多了,出發吧。”
聞燃點點頭,便出去了。
聞燃要去哪裏?
他跟在聞燃身後,上了去紐約的飛機。
他沒有坐過飛機,恰巧是昏黃時分,飛機穿破雲層,又被層層暖光籠罩著,這樣壯麗的景致他從來沒有目睹過,讓他直覺得自己離太陽很近,離地麵很遠。
但聞燃卻沒有往外看,而是闔上了雙眼。
他清楚聞燃沒有睡著,因為睡著後的聞燃不是這樣的。
聞燃的狀態一點都不好,滿麵倦容,眼圈青黑,唇瓣幹裂,唇角甚至破了口子。
他怔怔地看著聞燃,又貼近了聞燃一些。
這是他的聞燃,他的聞燃,他的聞燃……
等飛機降落後,秘書開車將聞燃送到了酒店。
聞燃洗過澡後,便躺在了床上,睜大了雙眼,什麼都沒有做。
一直到深夜,聞燃才睡了過去。
他將自己的後腦勺往聞燃的手臂靠去,在距離手臂還有幾毫米的時候停下,這樣他就像是枕在了聞燃的手臂上一般。
聞燃天還沒亮便醒過來了,刷牙洗漱後,便坐在沙發上,對著虛空道:“眠冬,我很想你。”
“聞燃,我也很想你。”即便聞燃聽不見,他還是想表達自己對於聞燃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