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之後,聞燃被秘書接了去,優雅而淡然地去紐交所敲了鍾。
這才是他認識的聞燃。
接下來,聞燃推掉了所有的應酬,啟程回國了。
他想勸聞燃休息一天再回去,但他知道自己的話是不可能被聞燃聽見的,便隻能陪著聞燃上了飛機。
下了飛機後,聞燃沒有回公司,而是徑直去了他的墓地。
墓碑非常幹淨,他沒有家人親朋,聞燃顯然常常來為他擦拭墓碑。
他的骨灰就埋在下麵,如同是在譏諷他的愚蠢一般。
不過是憂鬱症而已,他居然就這樣放棄了自己的生命,離開了他最愛的聞燃。
要是一切能重來,他絕對不會再做這種蠢事了。
他的聞燃將紅玫瑰放在了他的墓前,擺了供品,點了香燭,而後便開始一罐一罐地喝啤酒。
一罐、兩罐、三罐……
聞燃平常是不喝酒的,喝這麼多對身體不好吧。
他猝然聽到聞燃道:“你不是不喜歡我喝酒麼?為什麼不罵我?”
他忍不住對聞燃道:“我不罵你,我知道全部都是我的錯。我希望你能好起來,忘記我也沒有關係。”
聞燃頹然地道:“眠冬,你如果早點告訴我你患上了憂鬱症該有多好?”
“眠冬,如果患上憂鬱症的是我該有多好?”
“眠冬,如果死的是我該有多好?”
“你在下麵是不是很寂寞,我去陪你好不好?”
“不好,不好。”他想抱住聞燃,卻撲了個空,他跌坐在地上,嗚咽道,“活下去……聞燃,你活下去好不好?”
他明明是自殺的那一個,哪裏有立場要求聞燃活下去?
聞燃又深情地呢喃道:“眠冬,你是不是很冷?再過兩天就是你的忌日了,你走的時候……”
聞燃笑了一聲:“你走的時候天好像要更冷一些吧?你怎麼就穿了一身睡衣?對了,是因為你很喜歡那身睡衣吧?你活過來,我再為你買幾身睡衣好不好?”
期間,天黑了,公墓管理員過來了一趟,但被聞燃打發走了。
第二天,連警察都來了。
聞燃沒有回家,而是回到了公司,用商業手段對曾經欺負過他的富家公子進行了報復。
他自殺後第三年的一月七日,聞燃寫了下遺囑。
聞燃是真的準備自殺了,他在旁邊急得團團轉,卻什麼都做不到。
一月十四日,聞燃處理完最後的工作,從公司回到了很久沒回的家。
他聞不到氣味,但家裏應該滿是他的屍臭味吧?
一月十七日——他四周年的忌日當天,八點二十分,聞燃站在了天台上。
他記得很清楚,他就是在八點二十分上的天台,差不多就是在八點二十九分一躍而下的。
天台的風很大,聞燃身體在風中搖搖晃晃著,聞燃的唇角含著一抹微笑。
——是即將解脫的微笑。
他站在聞燃麵前,拚了命地道:“聞燃,活下去,活下去……雖然你看不見我,但我就在你身邊,我一點都不希望你為我殉情,聞燃,活下去,忘了我,再找一個比我更好的人談戀愛、結婚,隻要活下去,你就會有新的人生,對了,你不是很喜歡工作麼?公司好不容易上市了,你就不想將公司再壯大一些麼?像我這樣又沒用又脆弱的廢物,不值得你為了我……“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已然看到聞燃從天台一躍而下了,聞燃沒有一絲猶豫,就像是去趕赴什麼盛大的宴會似的迫不及待。
聞燃的身體正在直直地往下墜,他也趕緊跳了下去,他想托住聞燃的身體,卻怎麼都做不到。
聞燃的身體一次又一次地穿過他的身體,狠心地往下墜。
在聞燃的身體即將墜地的時候,他的魂魄散發出了一線光芒來,緊接著,他的眼前宛若走馬燈一般閃現出了過往的畫麵:被聞燃告白的畫麵,第一次和聞燃接吻的畫麵,第一次和聞燃上床的畫麵……
他又突然聽見有人在他耳邊道:“係統001為您服務,孟先生,您好,您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個選擇是看著聞先生死亡,但您的魂魄將完好無損地進入輪回;第二個選擇是讓時光倒流,聞先生將回到殉情前,但您的魂魄將代替聞先生承受跳樓自殺的痛苦。請問您的選擇是什麼?”
他不知道為什麼這把聲音會出現在他耳邊,但他毫不遲疑地道:“我選第二個。”
他沒有問做出第二個選擇,會有什麼後果,他隻是一心希望聞燃活著。
自稱為係統001的那把聲音道:“您的選擇已經生效,請您做好準備。”
然而,根本沒有準備的時間,下一瞬,他的魂魄便疼痛得仿若同時遭受了十八般酷刑似的。
想失去意識卻很清醒,想掙脫卻又動彈不得。
他就這麼躺在地麵上,眼前陡然出現了聞燃,聞燃正躺在床上,蓋著他蓋過的羽絨被,張開了手,好似他依然活著,依然在聞燃懷裏。
足夠了,聞燃好端端地活著就足夠了,僅僅是痛楚而已,他一定能熬過去的。
他從來沒有這般堅定過,但現實卻像是在嘲笑他一般。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魂魄赫然被拆分開來了,疼痛傾覆,逼得他徹底地失去了意識。
在失去意識前,他似乎聽見係統001道:“假如您的戀人足夠愛你,又足夠努力,您或許將獲得重生的機會,那麼,祝您好運。”
他不明白係統001的意思,卻沒有氣力去思考。
劇烈地疼痛過後,他墮入了黑暗中,沒有絲毫光亮。
不知道經過了多少的時間,他耳邊隱約響起了一把柔軟的聲音——是聞燃的聲音:“你是眠冬麼?你好,我是聞燃。”
聞燃,聞燃,聞燃……
但聞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