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周三,舒曉華帶著莫然、歐陽逸、夏雲及媒介部主任裘勝立,和暢達的老總吃飯。暢達的老總看起來和舒曉華交情不錯,席間不斷舉杯飲盡又不斷並頭耳語,一頓飯吃了近三個小時。夏雲看舒曉華和暢達的老總握手告別時還很清醒,送到她家樓下,她下車後卻扶著路邊的樹嘔吐了。
“吐出來就舒服了”,裘勝立搖搖頭,滿是心疼。
“剛才舒總都還好好的,怎麼忽然就吐了?”夏雲想不明白。
裘勝立轉頭瞪她一眼,沒好氣的說:“那是硬撐的。今天喝的是紅酒,紅酒入口容易但後勁足,舒總動不動和暢達老總滿杯的喝,憋到現在當然受不了。”
夏雲看著舒曉華直腰、步履穩健的身影消失,感慨、憐憫湧上心頭。她曾想下車扶住她,又怕遭到拒絕。一個年輕的女老板,不容易嗬。她在心裏歎息。
第二天,他們和魅影的老板吃飯。魅影是他們的老客戶,老板是個東北大漢,特地拿了兩個大杯和舒曉華幹白酒,看得夏雲心驚肉跳的。不用說,在樓下扶樹嘔吐的劇情再次上演。夏雲在車裏看著,強忍住不下去扶她,心裏問道:舒總,一定要這樣搏命嗎?
第三天,莫然下班前又通知夏雲晚上一塊去吃飯時,她的頭有些痛了,舒曉華,你不可以休息一下?
這次是和一家公司企劃部的三個人去東盛吃飯。東盛裝修不算高檔,但勝在野味新鮮。那晚,笑容可掬的裘勝立在神情倨傲的孫起的暗示下,水魚、蛇、穿山甲、果子狸,一股腦全點了。夏雲瞄了瞄所謂的大公司的企劃部經理,孫起,他幹瘦的身材,鼻梁架著金絲邊的眼鏡,上身後傾、眼睛斜睨、眉頭微皺,仿佛對他來說坐在這裏是件很勉強的事。
她見識到老板和員工的區別。舒曉華不亢不卑又略帶親近的說起一個朋友迷上古玩,孫起的神色由冬季轉為春季,交談一番後,還嘿嘿的笑起來,大聲說:“哎呀,早就聽說舒總是女中豪傑,果然名不虛傳,來來來,先來一杯餐前酒,敬舒總一杯。”舒曉華說的那個朋友孫起也認識,而且孫起也是個愛收藏古玩的人,最重要的,舒曉華在孫起耳邊壓低聲音叫他過兩天去她朋友家鑒賞一個清代的瓷器。
見孫起情緒高漲,他手下的兩人也熱情起來,再加上酒杯的交錯、酒精的刺激,氣氛熱烈而輕鬆。看著急轉直變的氛圍,夏雲想,莫然一直很想自己開家廣告公司,據說資金也足夠,但做一個老板和做一個優秀主管是有很大差別的。就像現在,如果不是舒曉華早做好功課、了解到孫起的喜好,又有相同的朋友作樞紐,恐怕這個大單子他們連影子都摸不著。豐富的人脈、不懈的衝勁與妥帖的處理人際關係,是莫然所缺乏的。她覺得自己又向舒曉華靠近了一點,不是了解,也不是敬仰,而是……,讚賞吧。
酒局很快勝負見分曉。歐陽逸開車不喝酒,夏雲酒量淺,舒曉華像往常一樣早早以酒精過敏為由幫她拒絕了喝酒,剩餘的剛好是三個對三個——對方來的時候是司機送的,司機沒空一起吃飯,晚些會來接他們,用孫起的原話,是“可以盡情的喝”。莫然酒量應該不錯,夏雲看他喝了不少,但似乎還沒進入狀態;裘勝立很盡力,不僅主動敬那兩個人,還屢次敬孫起,想幫舒曉華擋酒,因為瘦瘦的孫起似乎能裝得下無盡的酒,一杯又一杯的酒頻頻進肚,神誌仍清醒得很。相比之下,舒曉華就明顯的有了些醉意,雙頰嫣紅、舉杯的手在顫抖、說話偶爾會不連貫,狀態和那兩人相仿。
夏雲冷眼旁觀。莫然不為所動,拿起茶杯喝茶;裘勝立被那兩人的其中一個拉著手臂親熱的說什麼,擔心的眼神不斷往舒曉華身上瞟;孫起頭湊近舒曉華,右手拉著她的手肘,不懷好意的笑著勸舒曉華喝酒,另一個人坐在夏雲旁邊,靠過來對她說著些半醉半醒的酒話。大概是看出舒曉華喝得差不多了,孫起站起來,奪過舒曉華的酒杯,加至大半杯——他們喝的是洋酒,用的是紅酒杯,一般是一次倒一小口,俗稱一撇。他端起他的也裝了大半杯的酒,對舒曉華說:“舒總,我真是相見恨晚啊,沒想到你對古玩也有所研究,今天太高興了,來,為我們的合作幹杯。”
“為我們的合作幹杯”這句話一說出來,大家安靜了幾秒,這是整晚第一次談到業務的事,按慣例,這頓飯是拉關係飯,增進感情後再談具體策劃、報價之類的。孫起此言一出,舒曉華立馬起身,伸出手與他相握:“太感謝孫經理對我們公司的信任和厚愛,這杯酒,別說是酒,就算是毒藥,我也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