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低頭。她穿著一雙明顯大一號的拖鞋,舒曉華的。是一雙橙色的拖鞋,柔軟的塑料貼在腳上蠻舒服的,鞋麵上有細細密密的透氣孔,提示著主人的生活品質和對生活的享受。她忽然覺得自己想說出來,就像洪水瞬間爆發般,想將一直沉壓自己的往事,傾倒而出。
淚水,在語言之前流瀉:“我因為無知害得我男朋友出了車禍,他把全部遺產留給我。我害怕回家,害怕一個人,隻能不停的忙綠,不讓自己停下來有時間思考。”
紙巾,透過淚水迷糊的雙眼安靜出現。夏雲接過,擦去仍不斷下流的淚水。往事的沉痛中,舒曉華寧靜的聲音打斷回想:“夏雲,你知道曉華的來源嗎?”
公司?夏雲轉頭。舒曉華雙手環抱著曲起的雙膝,神情憂傷,在夏雲衡量哪一種的猜想更具有可能性時,她說出了答案:“是我前男友的父親給了我20萬的分手費才創立的。”
那個上午,疼痛的頭、難受的胃,甚至傷痛的過去,全都遊離而去,夏雲全身心的沉浸在另一個舒曉華中,一個過去的她。
幾年前,當舒曉華在一家廣告公司當主管時,因工作關係認識了李皓文,他是天澤貨代公司的副總。李皓文執著的追求她,因為她聽說他是天澤的太子爺,覺得兩人家庭背景懸殊,遲遲不接受他的感情。李皓文從不認為家庭背景在愛情中有任何的影響,我愛的是你,你的家是貧窮是富有,又有什麼關係?我們能養活自己,我們愛著彼此,就夠了。
舒曉華最終被說服了,不再顧慮世俗的約束,快樂的和李皓文戀愛了。當他們打算結婚時,李皓文的父親找到舒曉華。他堅決果斷地說:“阿文找什麼樣的女朋友我不管,但兒媳婦我已經挑好”。原來,李皓文有個青梅竹馬的女朋友,兩家是世交而且生意上有密切的來往。
“舒小姐,如果阿文堅持要和你結婚,我會把他趕出公司,我有三個兒子,不在意少一個人繼承產業”,他的聲音低沉而嚴厲,然後,拂袖而去。
舒曉華和李皓文對質。李皓文解釋說,那個女孩子是從小一起玩,但並不是女朋友。兩家的家長的確有這個意思,但他已和他父親表態不可能娶她。他握緊她的手,語氣堅定:“曉華,你當初和我在一起,並不是因為我是天澤老板的兒子,對不對?所以,我能不能繼承產業,並不重要。我從小有富足的生活,卻沒有溫馨的家,我最大的夢想就是有個和我一起孝順我媽的心愛的女人,我們結婚吧,不要管它什麼天澤,我已經安排好我們的將來,我在一家企業找到了工作,我們買套小的房子……”
舒曉華打亂了李皓文的計劃。她拿了他的父親給的20萬,離開李皓文,離開公司,離開那個區,來到A市的另一隅。
夏雲很震驚:“曉華姐,你為什麼離開他?”
舒曉華的聲音悠長而無奈:“他的兩個弟弟是同父異母的。”
夏雲呆住,同父異母?難怪他說沒有溫馨的家,那他的父親可能常年在另一個家,恐怕曆來也比較疼那兩個小兒子。
她轉念想,就算這樣,曉華姐也不必拿那20萬,她並不是那種沒骨氣的人。不過她很快明白了,是為了讓李皓文死心吧。愛情,可憐的愛情,自古以來,多少人不顧一切的付出所有,又不求回報的犧牲自己。
在以後因工作和高明的關係和各個階層的人的不斷接觸中,以及回想起這個兩人窩在沙發細語的上午,她一次次的確定,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有時就像未知前路的登山,爬過這個山頭,以為要通往那座俯瞰被冰雪覆蓋的高山湖泊的山,卻發現走進了另一座雄偉高峰的捷徑。正如她以為和舒曉華是關係友好的員工和上司,在那次醉酒之後、那個上午之後,才明白是相知相惜的密友,因為個性相似而注定成為的密友。
夏雲於是多了一個家,周末常常蹭在舒曉華家。舒曉華仍是睡在沙發上,把唯一的房間給夏雲,她說她這兩年的獨自打拚讓她習慣了孤獨,但夏雲分明隨處看見過去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她堅持早早起床去跑步,每天吃早餐前先看報紙,每次加班要喝放很多糖的咖啡…..而這一切,都是李皓文的習慣。
在一個霧氣藹藹、舒曉華照例穿上運動裝開門出去跑步的周日的清晨,夏雲終於忍不住在她背後喊道——她太累了,縱使是她這個局外人都感覺到累,心累——“曉華姐,既然放不下,為什麼不回去找他?要不就徹底忘掉,要不就勇敢追回,我的感情已經沒有辦法挽回,但你的還可以,為什麼不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