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屏書院,始立於成化年間,因座落於武昌城外南屏鎮而得名。書院的曆代山長、教授大都是些本省或外地的博學鴻儒,教化水平自非等閑,因此院內弟子於各屆鄉試、會試都有出眾表現,嘉靖四十四年乙醜科的時候,更是出了榜眼、探花齊出門下的盛況。至此以後,南屏書院,便穩坐了湖廣眾多書院中的頭把交椅,各方的青年士子,也愈發濟濟而至,希翼能受教於下,以助科場成功。
賈鈺趕到的時候,離“新生報名”尚有一日,他也不想住進書院受那些管教,便在鎮上尋了間客棧包房常住,留下碧華跟阿哈兩人收拾房間,自己則帶著阿哼上街閑逛。
小鎮依山傍水,風景秀麗,也許是受到書院存在的影響,當地人家讀詩書、重文教的習氣十分濃厚,就連街上玩耍的孩童,口中也常常迸出些詩詞章句。文盲遍地的時代,這種世外桃源真是難得。
當然最關心的還是“未來老婆”的消息,一路打聽,發現這裏人人都知道顏山長有個女兒叫顏芳,可再深問些長相,身材,脾氣方麵的事情,就一無所知了。如此看來,若非那顏夫子刻板,便是那顏小姐醜陋,不然怎麼可能把消息掩蓋得如此密實?賈大少是越想心越寒,真恨不能現在就飛進那顏府深閨一探究竟。
正要邁步,忽聽身後有人輕喚道:“這位公子打聽顏山長的女兒,敢問所為何事?”
回頭看去,是個青衫芒履的文弱書生,卻偏偏背了個碩大的書簍,裏麵滿滿當當全是書,手上還拿了一本,看來是個書蟲。
賈鈺不知他什麼來頭,虛應了幾句便要走人,卻不料對方又叫道:“在下正是書院裏的學生,閣下若是要去書院的話,你我不妨同行,也可攀談一二。”
“哦?”賈鈺旋風般轉身,盯了對方幾眼,忽然冷笑一聲道:“好家夥,你想探我底細?那就實話告訴你,本少也是來這裏讀書的,因為家父與顏夫子有舊,這才會打聽他們家的情況,怎麼?這事幾時輪到你來管了?”
那書生見他一副橫眉豎目的樣子,旁邊那個彪悍的仆役也開始摩拳擦掌,心下微微一愣道“這人好生蠻氣!我就這一句話,便擺出一副動粗的樣子來。不過這光天化日的,我又怕你不成?”
灑然笑道:“兄台真是機敏,隻是你大概誤會了。在下也是來此求學的,就拜在顏山長門下,剛才見兄台四處打聽恩師的女兒,難免有些關切。兄台既與恩師有故,那便是在下冒昧了,見諒,見諒。”他這番話不動聲色,將可能的衝突化於無形,倒又不像個書呆子了。
賈鈺見他這番話綿裏帶鋼,再加上這裏已非江陵,倒不好弄什麼事了,便借驢下坡與他說了幾句和氣話,居然很快熟絡起來,知道這人叫莊亦協,是個從襄樊來的貧家子弟,幾天前進的書院。
賈鈺見他與自己一般年紀,對著自己這富家子,卻並未像尋常人那般露出什麼特別神色,看來是個年少持重之人,能結交一二,倒不算什麼壞事。
兩個人說說笑笑,很快便趕到了座落在山腳下的書院。賈鈺原本還以為這種著名之處,肯定跟後世那些“名校”一般,大園子一圍,圈出棟棟高樓廣廈。可到了實地,才發覺自己是大錯特錯了,既沒有什麼深院高牆,房屋格式除了統一用石灰刷白,並無其它特別之處。
倒是進書院的大路前那一連三樽的石質牌坊頗為顯目,據說是由三位出自門下的狀元公捐建的,賈鈺在最前麵的牌坊下立定,對著上書的四個鎏金大字搖頭晃腦的念道:“德、矛、教、益,這是什麼意思?”
“撲哧!”身後忽然響起一聲輕笑,回頭看去,是個臉色蠟黃的白衣儒生,看那樣子好像有病在身。
“它老母的,不會是老子念錯字了吧?”賈鈺忍不住一陣嘀咕。
白衣儒生見他看來,也趕緊掩口止笑,轉身看向別處,這時身旁的莊亦協輕咳一聲道:“賈兄,這是正統十年乙醜科狀元商公諱艫捐建的。當時,文毅公剛剛因為與朝中奸佞爭鬥而被削職歸鄉,便立下了這第一塊牌坊,又有感於陰邪當道、正士屈顏,而親自題寫了這‘益教懋(音冒)德’四字勸進後人。”兜兜轉轉,總算是把賈鈺倒念錯讀的紕漏給提點出來了。
“啊——,原來是眼花錯看了,哈哈,意外意外……”賈大少裝模作樣,不遠處的白衣儒生聽在耳中,又忍不住一陣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