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吧,隻當從來沒有認識過我。”
說完,她站起身準備離開。
鄭浩揚發怒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大力將她重重拉得跌坐回座位上!“要我告訴你多少次,你才會記得!翌死了!他已經死了!那個人根本不是翌!!你聽到沒有!”
“嘩——!”
奶茶砸到鄭浩揚頭上!
微褐的液體迸流而下,小小的珍珠狼狽地跌落他的麵頰……
小米吸氣,體內的顫抖使她無法吸到空氣:“我也告訴過你,再讓我聽到你說出那個字,你就再也不是我的朋友。”
…………
……
“我不喜歡鄭浩揚!”
她嘟起嘴巴,不開心地抱怨。真是討厭,為什麼她和翌要跟鄭浩揚是鄰居呢,從小到大,他總是銳利得象鷹一樣盯著她。
他坐在電腦前查資料,聽到她的話隻是微微一笑。
“咱們往後不理他不要跟他說話了好不好?”她氣鼓鼓地說,挖一勺果凍塞嘴裏氣鼓鼓地吃。
他還是微笑,一個月裏她總是要這麼跟他抱怨兩三次的。
“喂!跟你說話聽到沒有!我生氣了啊!”她衝到他耳邊大吼,要用高音貝把他震聾。
他笑著終於從電腦屏幕前回頭。
“又怎麼了?”
她有點臉紅:“那個……他……他居然……親我的手指頭!”氣死了!該死的鄭浩揚非要她看他打籃球,因為他總算也是翌的朋友,她勉勉強強也就坐下來看了,手裏還幫他抱著衣服。可是,終場的時候她把衣服遞給他,他就用那雙討厭的眼睛盯著她看,她把衣服甩到他懷裏,他居然——抓住她的手指親了上去!
惡心死了!
不過,哼哼,她立時就給了鄭浩揚一耳光!
他皺了下眉,然後掏出一方手帕,拉起她的手指,輕輕幫她擦著:“好些了嗎?”
“還是覺得惡心!”
他吻上她的手指,親吻裏似乎有鬆樹的香氣,她的心頓時變得象果凍一樣軟軟甜甜的。窩進他的懷裏,她找個舒服的姿勢。
“反正我討厭他。”
“他喜歡你。”
“……我知道。”她拉長臉,從小到大那個鄭浩揚跟她告白過正式加不正式大大小小十幾次了。“所以我討厭他!”
“浩揚是我們的朋友。”
“才不是!”
“你忘了嗎,那年你急病住院,當晚就要交很多住院費,我把身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還是不夠。你在我懷裏痛得掉眼淚,我怎麼求那個主治醫師,他也非要我先把錢繳齊……”
“我恨那個醫院!”她悶聲詛咒。她記得,翌當時臉色蒼白地哀求醫生,她的翌,她那麼驕傲的翌,她痛死了也不能忍受翌去求別人。可是當時心慌意亂的翌根本聽不到她的抗議和憤怒。
“幸好有浩揚……”
“他不過是家裏有錢而已。”她嘀咕。
“小米!”
“好,好,”她投降,“朋友,好朋友,好了吧。”
他笑著搖頭:“浩揚對你一直都很好。”
她轉轉眼睛,忽然嘿嘿笑:“是哦,仔細想想,浩揚是對我還蠻不錯……不如……”
“嗯?”
“我試著跟他交往一段時間好了。”她兩眼發光。“好不好?”
他望著她。
她笑得一臉燦爛。
他微笑:“好啊。”
她的笑容慢慢垮下。她瞪著他,胸膛氣得鼓起來,如果目光可以如飛刀,她就要刀刀片飛他該死的笑!
“有膽你再說一次!”
她要咬死他!嗚~~~他根本就不喜歡她!居然不吃醋,居然不嫉妒!小說裏不是這樣寫的!他應該心神大亂緊張地抱著她喊,不,不,你是屬於我的!
“噗哧!”她為想象中的情景笑得嗆起來。
他拍拍她的後背,幫她順氣。剛才她還氣得眼冒凶光,這會兒又笑嗆到前仰後合,他搖頭輕笑,唇邊的笑意象從樹葉間灑下的陽光。
“你應該吃醋!”她又繃起臉,瞪他。
“為什麼?”
“因為我要和別的男孩子交往了!”
他笑著輕咳。
“笑什麼!不許笑,嚴肅一點!”她繼續瞪他。“要是你讓我不開心,我就……就……”她抓起吃了一半的大杯喜之郎,惡狠狠地威脅他,“我就一口果凍也不讓你吃!”
他摸摸鼻子,苦笑:“哦。”他也很喜歡吃果凍的,雖然男孩子喜歡吃果凍有點奇怪。
“快說!”
“因為你不會的,所以我不用吃醋啊。”
“才怪,我為什麼不會!”
他淡淡微笑,睫毛在臉頰映下淡淡的影子:“因為,我喜歡你。”
“……”
“因為,你也喜歡我。”
“……”她抓住果凍的手指忽然變得又軟又柔。
“這世上,最喜歡你的人是我,最喜歡我的人是你。”他抱住她,把臉輕輕放在她頭頂,輕歎,“我知道你喜歡我,就像你知道我喜歡你。”
窗外的風吹進來。
他輕輕柔柔擁抱著她。
那一刻,隻能幸福地閉上眼睛,讓幸福的微笑爬上嘴角了吧。
可是——
“如果我死了呢?”她騰地睜大眼睛,“我死了你還會喜歡我嗎?”
他輕歎。
她緊張地抓住他,皺起臉:
“我死了你會不會再喜歡別人呢?以前看到有一首狗屁詩詞,說什麼他的妻子死了以後,為了讓他的妻子放心,他就要每天過得比她活得時候還要開心,一天比一天更開心!氣死我了!還有啊,小說和電視裏也經常有這樣的事,說是以前的女朋友或者愛人死了,然後男主角又找了一個,然後那對狗男女假惺惺地說什麼,如果她泉下有知,一定會很開心你又找到幸福,會祝福我們……狗屁!狗屁!”
她瞪住他:
“裴翌,我告訴你啊——我!不!會!開!心!的!”
“嗯,好。”他哭笑不得。
“即使我死了,你也不能喜歡別的女孩子,聽到沒有!”她咬牙切齒地說,“剛才你說,你最喜歡我,那不夠啦!”
“……”
“你要‘隻’喜歡我!不能喜歡其他的女人!”
“我媽媽呢?”
“廢話!”她一拳打上他胸膛,“不要打岔!我死了你也不能喜歡別的女孩子,聽到沒有,否則我會從地底下爬出來,半夜三更變成女鬼來嚇你!而且我絕對絕對不會祝福你!哼!”
“你呀。”他好笑地摸摸她的短發,細細絨絨的感覺,她張牙舞爪的模樣象隻可愛的小刺蝟。
“答應我!”
“好。”他凝視她,“我永遠隻喜歡你一個人。”
她滿意地笑了:“我也是。”
“不要,如果是我先死,記得找一個好男孩來愛你。”他的手指輕輕滑過她唇邊的笑渦,“不要傷心,不要哭,不要隻喜歡我一個人,要象現在一樣開開心心,因為我的小米笑起來最可愛。要記得啊,我會祝福你們……隻要,偶爾能夠想起我就好……”
“哼!你怎麼不說完全把你忘記呢?那樣你不是顯得更偉大?”她嘟起嘴,“老是這樣,讓我感覺自己是個壞人,你就是完美無暇的好人,討厭!”
他笑了:“我不舍得你完全忘記我啊。如果你真的完全忘記我,也會很傷心的。你就把我放在你心裏麵一個角落,一個最小的角落,就會很幸福了。”
“才不會!”她得意洋洋繼續開始吃果凍。
“……?”
“你才不會死呢,你一定會死在我後麵,”她猶豫地望著杯子不多的果凍,思想鬥爭要不要分一點給他吃,“因為你才不舍得丟下我,誰照顧我你都不會放心的……那,給你吃果凍,隻能吃一點點哦……”
窗外的風吹揚起紗簾。
她小心翼翼地把果凍喂到他嘴邊:
“一點點哦……”
……
…………
奶茶從鄭浩揚臉上緩緩流淌下來,他沒有用紙巾擦,眼睛望著小米,低沉陰鬱。
“他確實已經死了。”
冰冷的感覺貫穿她的身體。她吸氣,打開包從裏麵找出錢夾,拿出一杯奶茶的錢放在桌上。
她不想再同他說話。
“那小子不是翌!如果他知道你接近他隻是為了他的心髒,如果他知道你的笑容你的關切隻是為了別人,會怎麼樣?!”鄭浩揚痛聲說。
“你在威脅我嗎?”
小米的聲音很輕,輕得像一陣耳語。
不知為何,她如此輕的聲音卻讓他忽然失神。他想起小時候,她總是靠在翌的身邊笑著鬧著,而看到自己的時候,卻總要瞪他一眼。
她站起身,對他說:
“我知道他不是翌,可是,翌和他在一起。”
說完,她離開了冰點店。
夕陽暮色濃濃地透過玻璃窗湧進來,鄭浩揚坐在那裏,一動也不能動。她甚至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她從來沒有看過他。
哪怕自從翌逝去,他整日陪伴在她身邊,他想讓她重新快樂起來,他想讓笑容重新回到她的麵龐,可是,隻是當她知道翌的心髒被移植到那個叫“尹堂曜”的小子身上的那一刻,他才在她的眼中又看到光彩。她去到聖榆,去到那小子身邊,那麼,他從清遠也轉學到聖榆,然而,她連一個歡迎的微笑也吝於給他。
她卻對“他”笑。
縱使知道那明明不是翌,可是,她寧願對著一個幻影微笑,也不肯把目光稍稍轉移到自己身上嗎?
鄭浩揚閉上眼睛。
奶茶冰涼地滑進他的脖頸。
******
下午,窗外飄著一些細雨。教室內,國際結算老師正在上課,國貿二班的同學們緊張地做著筆記。
這個國際結算老師是出了名的“四大名捕”之一,每學期都會抓很多人來重修,而且她講的很多內容教材上並沒有,筆記必須做的非常認真才可以。並且,基本上她每堂課都會點名,有前輩師兄師姐說,凡是她點名三次不到,那麼考試就肯定沒有及格的希望了。
“這個問題我請一位同學來回答,”國際結算老師低下頭,打開點名冊,同學們一個個屏住呼吸暗中祈禱,“尹堂曜同學。”
國際結算老師的目光在教室裏找。
“尹堂曜同學?”
小米向尹堂曜的位置看去,她咬住嘴唇,眉心皺起來。鄭浩揚也抬起頭,他望著小米,眼神漆黑。
教室最後排靠窗的位置是空的。
一隻麻雀飛來,對著那個座位啾啾叫。
“曠課是吧,”結算老師麵無表情拿起筆在點名冊上做了個記號,“尹堂曜同學已經曠課兩次。”
“他生病了!”
小米連忙從座位上站起來,緊張地對老師“解釋”。
“生病?什麼病?”
“感冒。”這是鑽進小米腦子裏第一個詞。
“感冒就可以不來上課?”國際結算老師麵有不豫。
“然後發燒了!”
“多少度?”
“……三十九度。”小米的臉紅紅,好像發燒的並不是尹堂曜,而是她自己。
國際結算老師懷疑地打量她片刻,轉頭看向前排的成媛:“班長,尹堂曜同學向你請病假了嗎?”
成媛慢慢抬頭,她的眼角餘光看到了斜後方不安地握緊手指的小米,猶豫一下,她沉聲說:
“嗯,是。”
國際結算老師點頭,在點名冊上做了修改。
小米鬆口氣,額頭涼颼颼的,竟已掛滿了虛汗。忍不住,她又扭頭去望教室後麵尹堂曜常坐的位置。
麻雀拍拍翅膀飛走了。
課桌桌麵落了薄薄一層灰塵。
他已經三天沒有來上課了。
******
白色花園別墅。
風帶著細雨的清涼吹動窗紗,白色的窗紗輕輕揚起,在寧靜的客廳裏悄無聲息地曼舞。一陣手機的音樂從二樓飄傳下來,固執地響著,然後隻聽“咣當”摔砸出去的聲音,音樂聲嘎然而止。
裴優坐在客廳的沙發裏,他抬頭望一下天花板,苦笑地摸摸鼻子。三天前曜說要介紹一個女孩子給他認識,結果他在咖啡店足足等了兩個小時也沒有等到,回來後,就聽尹阿姨說曜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肯出來,晚飯也沒有吃。那天晚上,曜開始生病,任院長趕了過來,尹阿姨跟任院長交談後表情看起來很擔憂,接下來兩天再沒有到公司去。
“優。”
尹趙曼站在窗外,她的身影被籠罩在飛舞的白紗窗簾中,如煙如霧,肌膚似乎晶瑩得透明,眼角微微的細紋就如秋水的漣漪。她的聲音低柔,也如霧一般輕。
“是,尹阿姨。”裴優很敬佩曜的母親,她二十五歲喪夫,如此柔弱的女子獨立打理偌大的集團公司,無數的人在她身後指指點點,可是她堅強得好似完美無暇。
“曜最近發生了什麼?”
“……”
“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從小到大,他的心事都會告訴你。”尹趙曼凝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