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暴風雪之年(2 / 3)

“要是下大雪咱們可就慘了。”炊事員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裏話。

車廂裏更安靜了,連一聲粗重的呼吸都聽不到。

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從微風搖晃樹冠,天空飄落細小的碎雪,到狂風大作鵝毛大雪像石板一般壓下來隻用不到半個小時。範猛雙手緊握著方向盤,頻繁踩著刹車,重重的雪幕擋住了

他的視線,路麵有了薄薄的積雪變得更滑了。

“沒事,瑞雪兆豐年,下雪是好事。”賈佳想安慰康凱,胡亂說了一句,連忙用手掩住了嘴。

雪越下越大,一層層砸在風擋玻璃上,雨刷刷掉一片雪花,很快就落上一片,密集的雪幕嚴重阻礙了範猛的視線,他被迫打開了車燈,即便這樣,他也隻能勉強看到十幾米外的路麵。狂風卷起的鵝毛大雪堆滿路麵,除了路邊明顯的標誌物,已經很難分辨路的方向。這是一條盤山公路,路下是陡坡和懸崖,任何駕駛失誤都可能導致車毀人亡。

他們遇到了多年來罕見的暴風雪。

車速慢得驚人,炊事員終於忍不住說:“照這種速度走,大年三十咱們就得在路上過了。”“小心!”賈佳忽然發出了一聲驚叫。

隻見視野之內,兩道車燈撲麵而來,眨眼間熾白色的燈光已經刺痛了他們的眼睛,對麵車輛的駕駛員似乎就坐在他們麵前。

範猛雙手緊握方向盤,拚命向右轉彎,接著一腳將刹車踩到了底,對麵的車呼嘯著從車旁經過,嘩啦一聲刮掉了左側的倒車鏡。急刹車讓駕駛室裏的四個人都跳了起來,身體向前撲了出去。

急刹車對於坐在駕駛室裏前排的人威脅最大,駕駛員有方向盤攔住身體,副駕駛尤為危險。賈佳的身體猛地竄了起來,額頭撞到了風擋玻璃上,賈佳悶聲摔在座椅上,痛苦地用雙手捂

住了額頭。

“賈記者!”

“賈記者,你怎麼樣?”

三個人關切的聲音響成一片,賈佳許久才發出‘嗚’地一聲,她疼得哭了。

賈佳的額頭撞出了雞蛋大的青包,風擋玻璃被撞出螺旋形的碎紋。

看到賈佳無恙,範猛跳下車,朝著來路大喊:“他媽的,怎麼開的車?”

範猛向前走了幾步,滿腔的怒氣都化作了冷汗,從脊梁滲出,冷冷貼著早被汗水打濕的內衣。公路的右下方是幽深不見底的深淵,車子的前輪停在離開路障不到五厘米的位置,如果踩刹車晚了一秒鍾,那麼很可能發生兩種情況,一是兩輛車相撞,對麵的車呼嘯而過時他們看得清楚,那是一輛超載的運煤卡車,破舊的141很可能被它撞下深淵,第二種情況是車子衝過路障直接落進深淵,年久失修,斷裂的路障不足四指高,無法有效阻攔車輪打滑的車。

汽車再次上路時康凱和賈佳換了位置,坐在後排賈佳仍舊輕輕哭泣,手指在青包左右試探著撫摸,摸到青包的刹那她猛地咧嘴,淚水又流了下來。

“賈記者。”康凱指著自己的額頭,又指指車窗上的螺旋形裂縫,朝她眨眨眼,“沒想到你也是個硬骨頭,怪不得和咱三中隊這麼投緣。”

“去你的。”賈佳破涕為笑,狠狠瞪了康凱一眼。

賈佳的注意力很快從額頭的青包轉移,焦慮地望著車窗外如織如絮的漫天大雪。雪更

大了,不到中午12點,天色已經暗得如同暮色西沉的傍晚,賈佳目測車輪推開的積雪,估計有20厘米厚,按照此時降雪的速度,再過幾個小時車子便會拋錨。

可視性極低,重雪阻礙,車行駛的速度更慢了。

賈佳雙手托著下巴,目光在車窗外的鵝毛大雪和康凱的麵孔之間移動,期待著能從康凱的神色中找到篤定的話,終於,她不住開口了:“康指導員,咱們天黑前能到鎮裏嗎?”

雪爬犁往返駐地和小鎮需要一整天的時間,若在平時汽車應該快得多,但是現在的情況特殊,賈佳隻希望天黑前能夠抵達小鎮,否則……她想都不敢想。

“看情況吧。”康凱故作輕鬆地補充了一句,“141和裝甲車就是沒法比,雪就算再厚一尺裝甲車跑起來也不費力。”

“天黑之前咱們肯定能到鎮裏,是吧?”賈佳又問了一句。

康凱擠出一絲笑容,拿出裝食物的袋子,裏麵有四個桔子和八個拳頭大的素餡包子。他把包在毛巾裏的軍用水壺和一個包子遞給了賈佳:“賈記者是不是餓了?先吃點,晚上我去鎮裏請你下館子。”

“不用下館子,隻要能平安到鎮裏,我寧願挨餓。”賈佳噘著嘴,剝開裹著毛巾的軍用水壺,水還是溫的。

探著身子開車的範猛忽然插了一句:“雪要是停了,天黑之前估計能到鎮裏,不過你看這天有停的意思嗎?估計咱們

得在雪地裏過夜了。”

“啊?”賈佳愣了,抓在手裏的軍用水壺從手裏脫落,幸虧身邊的炊事員手疾眼快,一把接住了水壺,紛亂的水滴打濕了他的手。

康凱使勁拍了範猛一巴掌,對賈佳說:“別聽他嚇唬你,沒事,有我呢。”

賈佳使勁點頭,她相信康凱。

車速很慢,每個人都心急如焚,康凱在這個時候打開了話匣子“給你們說個事吧,我剛入伍那會兒,有一次搭鄂溫克老鄉的順風車,那是晚上,天比這會黑多了。老鄉開的車也是解放141,比這車要新,那會還沒封山,他是運輸木材的司機。車裏溫度低,老鄉怕我睡著了凍感冒,跟我說,小夥子你別睡覺,咱們大興安嶺別的不多,就是野生動物多,看我給你撞隻野麅子。”

“老鄉蒙你的吧?”賈佳有意無意地問了一句。範猛和炊事員同時撇嘴。

“聽我說。”康凱說,“我們聊得正起勁,他忽然使勁按喇叭,一個急刹車停下了車。我看見車燈的燈光罩住一隻小麅子,傻乎乎地看著我們,老鄉不停按著喇叭,可小麅子就是不走,和我們對視了有三四分鍾,老鄉著急了,下車把它攆走了。”

“真是傻麅子,老鄉怎麼沒撞啊?”賈佳抿嘴笑,她想起名叫“大貓”的猞猁王獵食野生麅子的場景。

“時間長了你就知道了,鄂溫克族是生活在森林裏的民族,平時吃自己飼養的麅子

和鹿,食物供給不上的時候才到森林裏打獵。”

範猛說:“以前偷獵者就是用這種辦法獵殺了很多麅子,夜裏隻要把車停在麅子經常經過的路上,打開車燈,過路的麅子就傻乎乎地看著車,一動不動,很多大麅群都這樣消失的。”

“是啊,那個時候沒有建立檢查站。”康凱臉色暗了暗,大興安嶺的森林麵積太大了,即便森警部隊再擴充幾倍幾十倍也無法做到麵麵俱到。

康凱分別遞給範猛和炊事員每個一個包子,自己卻沒吃,仔細係好袋子。

“康指導員,你怎麼不吃?”賈佳正在大口喝水,酸菜餡的包子太鹹了。

“我不餓。”

範猛剛咬了一會兒,眼角的餘光看見康凱的舉動,伸手把包子送到了康凱麵前:“我也不餓,放回去吧。”

“吃你的!你都咬了,誰吃你的狗剩。”康凱把袋子塞進懷裏,用人體冰箱給包子保溫。

“狗剩?我咬的咋成狗剩了?”範猛氣鼓鼓地咬了口包子,被噎得直翻白眼。

賈佳笑著把水壺遞給他,她裹了裹衣領,問範猛:“三班長,我好冷,你們冷嗎?”

“冷?”康凱把手放到暖風上,冷冰冰的,他不由打了個冷戰。

暖風壞了!

康凱修了半個多小時,還是沒把損壞的暖風管修好,他和坐在後排的賈佳,炊事員麵麵相覷,貫有冷靜一點點從臉上消退。

車子在大雪天拋錨並不可怕,他們有吃有喝,雖然不

多,但足以等到天明雪停後去鎮裏求救,但是車裏的暖風一旦壞掉,他們就要麵對嚴冬的考驗了,在零下四五十度的氣溫下,無論是支起篝火取暖,還是留在駕駛室都會被凍成一塊冰坨。

“完了完了。”範猛嚇得臉色煞白,不停用手套擦著風擋玻璃上的白霜。

暖氣停止供暖後駕駛室裏溫度驟降,人呼出的熱氣凝結成霜落在風擋玻璃上,使範猛的視野更加模糊。二十多分鍾後更嚴重的情況出現了,由於汽車蓄電池儲存的電量不足,兩個車燈暗了下去,像是在風中搖擺的兩支蠟燭,光芒微弱,隨時可能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