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譯唐宋詞(1 / 3)

※我譯唐宋詞

本文是《唐宋詞三百首》英譯本的序言,文中舉了白居易的《長相思》和李煜的《烏夜啼》為例,說明符合“信達切”或“最佳近似度”的譯作出不了精品,所以需要發揮譯語優勢,用最好的譯語表達方式來進行創造性的翻譯。

美色消逝,神殿坍塌,

帝國崩潰,妙語永存。

——艾·桑代克

20世紀過去了。兩三千年來,多少絕代佳人煙消玉殞,如辛棄疾說的“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多少龍樓鳳閣,成了斷壁殘垣,如《桃花扇》中說的“俺曾見,金陵玉殿鶯啼曉,秦淮水謝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多少王國土崩瓦解,如英國詩人拜倫說的“希臘,羅馬,迦太基,而今在哪裏?海洋的波濤一視同仁,使它們分崩離析”。但是華夏文化的瑰寶唐宋詩詞,經曆了一千多年的劫難,卻依然閃爍著智慧的光芒,陶冶著人們的性情,提高了人們生活的樂趣,增加了人們前進的動力。

回憶起自己對唐宋詩詞的感情,應該是16歲在中學時培養起來的。那時日本侵略軍占領了南京,進行了大屠殺。我所在的南昌第二中學奉命解散,我們不得不離開家鄉,開始流亡的生活。那時讀到南唐後主李煜《烏夜啼》中的詞句“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覺得一千年前李後主國亡家破的痛苦,和一千年後

莘莘學子離鄉背井的哀愁,幾乎是一脈相承的。李煜“倉皇辭廟日,揮淚對宮娥”的故宮,正在今天的南京,而南唐中主宮殿的遺址就在南昌第二中學的校址皇殿側。因此,我更感到和這兩位南唐國主心心相印,息息相通,有著千絲萬縷、剪不斷的聯係,這更增添了我對故園依依難舍的離愁別恨。

我從南昌逃到贛州,看到章、貢二水彙合處的八境台,不禁想起辛棄疾詞中的“鬱孤台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那時鬱孤台雖然改名八境台,但清江水中的舊淚未幹,而今又添新淚了。讀到白居易《長相思》中的“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頭,吳山點點愁”,我想,如果改成“章水流,貢水流,流到贛州古渡頭,青山點點愁”,不就寫出了我當時的眼中之景和心中之情嗎?尤其是《長相思》下半闋:“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或何時)方始休,月明人倚樓”,簡直可以一字不改,就寫出了國難期間流亡學子收複失地,還我河山的心情。後來,我在香港出版的《唐宋詞一百首》中把這首《長相思》譯成英文如下:

See the Bian River flow

And the Si River flow!

By A Ferry, mingling waves, they go;

Th

e Southern hills reflect my woe.

My thought stretches endlessly;

My grief wretches endlessly.

Oh, when wil my husband e bae?

Alone I lean on moonlit baly.

詞中的“汴水流,泗水流”和“思悠悠,恨悠悠”基本上是直譯或形似的譯法。但是原文的汴水和泗水可以引起曆史和地理的聯想,增加詩詞的美感,使原文的意大於言,也就是內容大於形式,而形似的譯文卻不能夠。尤其是“悠悠”二字,可以引起文學的聯想,如《詩經》中的“悠哉悠哉”,意味深遠,韻味無窮,不是形似的譯文所能表達的。因此,我在《唐宋詞三百首》中就改用意譯的方法,發揮譯語的優勢,采用最好的譯語表達方式。自然,如果直譯就是譯語最好的表達方式,那也可以采用直譯。如《唐宋詞一百首》中把“吳山點點愁”意譯成“反映了我的愁思”,雖然達意,卻沒有譯出“點點”的形象,所以在《唐宋三百首》中我又把全詞改譯如下:

See Northern River fl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