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負還是自信(1 / 2)

※是自負還是自信

自信,否則沒人信你。

——居裏夫人

《文彙報》2004年8月8日發表了一篇韓石山先生寫的《許淵衝的自負》,對我做了評介。回想五十年前,我從歐洲回國,在北京兩所外國語學院教英文和法文的時候,組織上給我的評語是“狂妄自大”。現在說我自負,可以說是批評已經降溫了。但我到底是自大自負,還是自信呢?這得從頭說起。50年代在“反右”運動中我提了三條意見:一說毛澤東思想是應該發展的;二說斯大林肅反殺害好人太多,過大於功;三說“共產主義”翻譯錯了,原文沒有“產”字,這是日本人翻譯的,就像把“中國”譯成“支那”一樣,帶有貶義;《共產黨宣言》第一句說共產主義的幽靈在歐洲徘徊,“幽靈”不如改為“魔影”,“徘徊”應該改成“經常出現”。因為歐洲各國不會害怕徘徊不前的幽靈。當時的領導認為我提的意見是學術問題,隻說我是“狂妄自大”,沒有把我打成右派。但是現在看來,鄧小平、江澤民、胡錦濤都提過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要發展,要與時俱進;斯大林在蘇聯已經受到批判;關於共產主義的翻譯問題,我九月初在中央編譯出版社召開的梁宗岱紀念會上(《文彙讀書周報》記者在座)再度提出,並沒有聽到反對的意見。所以我覺得我不是狂妄自

大,是實事求是,而是自信。

現在韓先生又說我自負。他的根據是:我的“幾本譯書”“不能說是外文界的諾貝爾”。“幾本譯書”要看譯的是什麼書,如果是譯中國幾千年傳統文化的經典《詩經》《楚辭》《唐詩三百首》《宋詞三百首》《西廂記》等傳世名著,而且是譯成英法兩種韻文,能不能算外文界的諾貝爾呢?《中華英才》2001年第13期題為《許淵衝不做唯一做第一》的文章中說:“美國學者說他譯的《楚辭》是英美文學的高峰,英國出版界人士說他譯的《西廂記》可以與莎士比亞的傑作比美。”記得報上說過,顧毓琇1972年榮獲蘭姆金質獎章,等於電工界的諾貝爾獎;王浩l983年榮獲“數學定理機械證明裏程碑獎”,等於數學界的諾貝爾獎。那麼,使中國文學轉化為“英美文學高峰”,能不能算外文界的諾貝爾獎呢?在我看來,諾貝爾獎也不過是裏程碑或高峰而已。

其次,韓先生說我的自負“有時到了刻薄的程度”,因為我把譯界已有定評的趙蘿蕤譯的《荒原》說成是譯詞而沒有譯意。這就要看事實了。我在《詩書人生》中舉了例,《荒原》第一句說四月是殘忍的。趙譯卻不能使讀者看出四月為什麼殘忍,這不是譯詞沒譯意嗎?指出有“定評”的譯文有問題,能夠算是“自負到了刻薄的程度

”嗎?韓文談到趙瑞蕻譯的《紅與黑》時說:“趙譯作‘我喜歡樹蔭’,許譯作‘大樹底下好乘涼’;市長夫人死了,趙譯作‘去世’,許譯作‘魂歸離恨天’……在我看來,這不過是兩種風格的不同。”這是兩種風格的不同嗎?原文要表現市長的高傲,所以說市長這棵“大樹底下好乘涼”。“我喜歡樹蔭”有什麼高傲可言呢?所以趙譯也是譯詞而沒有譯意。原文說市長夫人含恨而死,正是“魂歸離恨天”的意思,而“去世”卻是正常死亡,並沒有傳達出原文的感情。如果說有沒有傳情達意隻是風格的不同,那就是分不清對錯是非和主觀的好惡。對不起,我倒真要刻薄一句,說這簡直是不知“風格”為何物了!韓先生還說:“看了許先生的翻譯隻會納悶:法國也有這樣的俗語嗎?”外國沒有的俗語就不能譯成中國的俗語嗎?那麼,外國沒有姓莎姓羅姓朱的,莎士比亞(莎翁),羅密歐和朱麗葉(羅朱悲劇)是不是都該改姓換名呢?二次世界大戰後英國首相訪華,報上的譯名是“阿特裏”,首相知道後不高興:當時的翻譯朱啟平立刻改譯為“艾德禮”,首相才滿意了。韓先生是不是又該納悶呢?

為什麼《紅與黑》的問題要舊事重提?自從1995年《文彙讀書周報》對“魂歸離恨天”進行了不公正的批判以來,又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