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陳麥:我想做個警察
·警察陳麥:上訪者的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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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春天,陳麥用一把手槍抵住了老大夫的腦門。
他對歹徒才這樣。可惡的老大夫形容猥瑣,說話欠抽,冷不丁令他想起了昨天的事,像被人撥弄了下肉裏的刺。但如不是那個護士走進來撅起屁股,讓他聯想起了艾楠,他也不會在鬆褲帶時掉下腰裏的槍。撿起它的時候他才明白自己一定要用槍指著老家夥的頭,就像那玩意兒硬起來就該指著女人一樣。
昨天上午,老天爺一張大臉拉得陰沉沉的,仿佛一個噴嚏就會下雨。陳麥快步走出警局大樓,眉頭擰成了花,戴帽子時他刻意把帽簷往下壓了壓,那張冰冷的臉頃刻嚇人起來。兄弟們站在車邊,一個個全副武裝。陳麥隻揮了下手就上了車。十幾輛警車先後發動,飛快地駛出大門,開路的豐田V8哇哇亂叫,霸道地閃著警燈。半路上武警的兩輛越野車和三輛卡車加入進來,默契地跟在後麵,武警戰士坐得筆直,黝黑的臉像頭盔一般堅硬。陳麥看了看表,時針剛跳過九點,進京上訪的總是這麼早。
“人沒堵住,沒想到他們敢撞過去。”剛提上來的綜合大隊隊長小白伸過頭來說。
“一個大隊都攔不住,老秦穿了開襠褲麼?”陳麥其實並不驚訝,張三營分局治安大隊長老秦可不是個吃素的,他推薦上位的人或許品質有問題,或者雞巴有問題,但膽子絕對沒問題,個個都是狠角色。
“這幫人開著幾輛卡車玩命闖關,撞飛了老秦一個兄弟。老秦不讓開槍還擊,但在路上灑了鐵蒺藜,紮壞了卡車車胎,他們得換輪胎,跑不遠。”
陳麥點了點頭,老秦這樣處理很合適。“那兄弟傷得重嗎?”他扭過倒後鏡,對著正了正帽子,警徽邊緣有些生鏽,要趕緊換了它。
“被東風車撞飛了,腰折了,現在還……搶救呢……”小白膽子不小,但一和他說話就緊張。這小子單純得可愛,笨拙得可恨,他在千人麵前彈吉他毫不慌張,可給領導倒茶手卻總發抖。帶著他執行任務總像帶著個敵人的臥底,弄不好就傷了自己人。
陳麥重重地哼了一聲。事態嚴重,傳出去可了不得。世博會開幕在即,這麼一支橫不吝的上訪隊伍要是在北京街頭拉開橫幅,將變成嚴重的政治事件。陽關市的全國和諧城市評選已經進入了複評,這事兜不住,幾年的努力就打了水漂,陽關公安就等著倒黴吧。
衝破封鎖線的是陽關市棉紡廠的一群老工人。這事說來複雜,這群下崗工人貸款搞了貨運,市運輸公司為他們團購了一批質量和手續有問題的汽車,卻以好車的價格賣給他們,還幫他們上了牌。搞貨運油費和過路費都高,不超載連本都賺不回來,於是他們便天天超載。前一陣子市裏整治黑車,這批車幾乎一股腦全扣了,交管部門一查,都是不合格車輛,得交不少罰款。其中兩個膽大掛假軍牌拉磚頭的已被起訴,據說要判無期。此事未了,區政府也趕來湊熱鬧,把棉紡廠家屬區的地皮賣了,安置補償沒談妥,拆遷大軍就上了門。這幾百工人及家屬頓時沒了吃飯的家夥,又沒了安頓的窩,他們呐喊無用,示威無門,就走上這麼一條不歸路。
兔子急了會咬人,屁民急了就會進京。這幫人買不到火車票,幹脆開著幾輛沒被沒收的卡車,在這日一早就悄悄出發了。他們一動,就有居委會的大媽報告了街道辦,街道辦報告了派出所,派出所報告了區大隊,區大隊報告了分局,分局報告了市局,市局報告了市政府和省廳。市領導罵了娘,省廳領導摔了杯子,對這些不知好歹的上訪滾刀肉動了雷霆之怒。張三營大隊全體出動也沒能擋住他們,看來這幫家夥動真格的了。
在陳麥的調度下,兩個大隊和半個支隊的警力、以及一個中隊的武警彙集到機場輔路陽頭出口,這是他們的必經之路。陳麥看著各大隊長熟練地布置工作,防暴隊和武警參差排列,剛換了裝備的盾牌警員看著和變形金剛似的。他鬆了口氣,看著兄弟們排成了三道防線,交警拉起了隔離帶,幾個水泥墩子推到了路中間,前麵再放上三角鋼架和鐵絲網。巡警的小車像遊騎兵一樣遊弋著,驅趕著圍觀者和記者。陳麥滿意地點了點頭,別說汽車和人,鬼都出不去這個陽關。
尾隨上訪者的警車報告,說車上的人似乎不想放棄,爛著車胎還在開,鋼圈在柏油路上開出火星子了,估計要換輪胎。
“準備吧,一群跑黑車的,把車攔下先喊話,不聽就給我放倒,尤其是頭車……”陳麥對幾個隊長說。大家點頭。省廳兩輛警用裝甲車遠遠開來了,新得油漆還沒幹似的。陳麥皺著眉問:“誰讓他們來的?這麼兩個活寶一路現眼,全城的老百姓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