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丫鬟的動作輕巧無聲,把銅盆擱在床邊鏡台前,才福身告退,離開的時候還細心的把門關上。
穿著藍袍的身影,離開熄燈的書房,走過精致的蝴蝶廳,進入臥房內。
「怎麽還沒睡?」他問道。
畫眉隻是笑了一笑,盈盈走上前去,白嫩的雙手,如穿花粉蝶般,輕巧熟練的為他脫下那身藍袍。
「我在等你。」她說道,對他的作息一清二楚。知道他沐浴過後,還會在書房待一會兒,確認完今日的商事後,才會回房休憩。
他總要她早些睡。
她也總是等著他,不肯入睡。
畫眉輕推著丈夫,讓他在床榻邊坐下,接著斂起湘裙,蹲下纖弱的身子,要為他脫去鞋襪。
夏侯寅握住她的手,緩緩搖頭,溫聲說道:「別忙了。」
她笑著搖頭。
「不,我要親手來。」她替他脫去鞋襪,仔細收妥,再回到梳妝鏡前,先將毛巾浸在熱水裏,再拿出擰幹。
她溫柔的、專注的,為他擦拭雙手,擦淨他指尖的墨漬、擦過他掌心的粗繭。她伺候著他洗臉,再用溫熱的毛巾,按摩他寬闊的雙肩,解下他的外衣,直到那精壯的身子上,隻剩下單薄的內裳。
然後,靈巧的小手,解開他的長發,她取來烏木發梳,一綹一綹的細心梳著,直至他的黑發,烏亮如猛獸的毛皮。
雖然,這一切都可以由奴仆代勞,但是她卻堅持親自動手。
她想親手照顧他、伺候他,夜夜都如此,就像是一個最親密的儀式,這樣的動作,該是專屬於妻子的權利,她不想由別人代勞。
擦拭完丈夫全身後,畫眉走回梳妝鏡前,先將毛巾放回銅盆中,再收起烏木發梳。
「虎哥,你記得明天是什麽日子嗎?」她問道,轉過身來,輕眨著雙眼看著他,溫柔的目光中,有著慧黠調皮。
人人都稱他虎爺,在別人麵前,她也喚他虎爺。隻有入了閨房,夫妻二人獨處時,她才會改了稱呼,較親昵的喚他虎哥。
「什麽日子?」夏侯寅眯起眼睛,在心中計算。「九月十二。」
她輕笑一聲。
「我是問你,記不記得九月十二是什麽日子?」
「生日後的四個月又兩天。」
水嫩的臉兒,微微一紅。畫眉咬著唇,嗔瞪他一眼,紅暈染滿粉頰。「誰問你這個了?」
他看著她,懶洋洋的躺在床榻上,笑著舒展身子,一臉舒適愜意。
「不然是什麽日子?」
「就知道你不記得。」她笑著,走回床榻邊。
離床還有幾步遠,一隻強而有力的手臂,卻倏地探出,輕而易舉的抓住她,像是猛獸逮著獵物般,轉眼就將她拉回床上。
他的動作奇快,優雅、迅速,卻還帶著一絲慵懶。成親至今,她還是不能適應,他偶爾透露的迅捷身手。
她是知道,他從小練武,不論是體力或是身手,不但勝過尋常商賈,比起長征慣戰的武將,也毫不遜色。
但,他偽裝文弱的能耐,讓身為妻子的她,偶爾都會被欺瞞過去。
除非是像現在,他親昵緊密的貼著她,強健的身軀將她壓進床榻,結實的體魄隻隔著幾層布料,貼熨著她的曲線,她才會清楚「體驗」到,他的身子其實有多麽的精壯。
「是什麽日子?嗯?」夏侯寅笑著問,呼吸吹拂著妻子的發。
她的臉兒,被他的氣息吹拂得更嫣紅了。
畫眉鎮定心緒,垂下眼睫,故意不去看他。「九月十二,是船商陳老爺掌上明珠的生日。」
「喔?」他輕輕應了一聲,對她的嬌紅的臉色,遠比她嘴裏所說的話,來得感興趣。
「陳姑娘今年十二,醉心文墨,陳老爺總是驕傲的說,家裏說不定要出個女狀元。」她轉開小臉,避開他的騷擾。「我備好了一套新版線裝的經史子集,你明日過去時,記得一同帶上,當作是陳姑娘賀禮。」
「嗯。」
「還有,明天城北的王老板要來。他上回來,喝的是鐵觀音,但他說過秋天的菊花,入茶最香,所以我準備了菊花普洱。」
她心思細膩,總能記得,該在什麽日子送出什麽禮物,甚至還記得,每個來訪的客人,喝什麽茶、吃什麽茶點,這些枝微末節的小事,都不用夏侯寅擔心,全由她打理得妥妥當當。
他的生意手腕、她的細膩心思,這些年來總是配合得天衣無縫。
隻是,此時此刻,夏侯寅的一顆心,可不是放在生意上頭。
熱燙的薄唇,若即若離的遊走著,跟她嬌美的輪廓、芬芳的發絲,隻有一個呼吸的距離。
「就這樣嗎?」他問,聲音有些嘶啞。
畫眉的臉兒更紅,從他的口吻中,聽出夫妻間特有親昵氛圍。她認得那樣的語氣、那樣的眼神,更知道他接下來,會對她做些什麽事……她現在要是再不開口,把事情交代清楚,隻怕等會兒就會開不了口了。
「等等。」她急忙探出手,從枕頭下拿出一個東西,塞進他懷裏。「這個給你。」
「這是什麽?」
「荷包。」她輕眨著眼,補充了一句。「我繡的。」
身為他的妻子,她知道他的懷裏,總帶著一個舊荷包。但原來的那個,用了好多好多年,早就破了,惜物的他卻遲遲不肯丟棄,從幾個月前,她就趁他不在時,親手繡好兩個荷包。
夏侯寅攤開手心,看見荷包上,繡著精致的黑色虎紋。深幽的黑眸裏,閃過一抹柔光,他的視線挪移,瞧見枕頭旁,還有另一個荷包,同樣繡的是虎紋,用的卻是紅色繡線。
「這個是我的。」畫眉用小手,蓋住那個荷包,臉兒又紅了。
她繡了一樣的虎紋,隻是繡線顏色不同,任誰一眼瞧見,就會知道他們屬於彼此。
夏侯寅目光更柔,傾身低靠,將嬌小的她抱入懷中,大手握著小手,兩人的手心中緊握著那兩個荷包。
「謝謝。」他輕聲說道,吻了吻她的發。
畫眉紅著臉,不知該回答什麽, 隻是靜靜躺在他懷中,眷戀著他的氣息、他的體溫、他的心跳。
房內靜謐無聲,她在丈夫的懷抱中,隻覺得心中暖甜,情願這麽依戀著他,今生今世、來生來世……
「會冷嗎?」低沈的嗓音,靠在她耳畔問,寬厚的雙手,將她的小手合握在掌心,直到冰冷的小手漸漸變得暖和。
「不會。」她輕聲回答。
她生於南方、長於南方,習慣了四季如春的氣候,嫁到鳳城後的那個冬天,才第一次見到雪。這兒的嚴冬,對她來說實在是個折磨。
隻是,這兒的冬夜雖然冷,隻要有了他的懷抱,她的身子、她的四肢,甚至於她的夢,就是溫暖的。
她靠緊丈夫的胸膛,閉上雙眼,微笑著歎息,隻覺得此生再也別無所求。
羅帳內春意濃濃,他的吻落到她的唇上,她柔順的回應,承受他給予的一切,在他的懷中嬌喘著、輕吟著。
夜,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