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3)

畫眉無法拒絕,隻能依言在賈欣身旁坐下。「賈大人看來硬朗得很,怎會老呢?」

「哈哈,別盡說好聽話來哄我這老頭子。」賈欣頻頻搖頭,感慨的歎了一口氣。「老嘍,老嘍,換做是幾年前,哪有可能讓犯人從窟牢裏逃出去?」他突然提起,那樁震驚鳳城的逃獄案件。

「窟牢也屬於大人的管轄範圍?」畫眉更訝異了。她實在無法想像,眼前這麽和藹的老人,會與那座比煉獄更可怕的窟牢有關。

「是啊,我督管不周,才會讓人逃了出去。」他又歎了一口氣,習慣性的摸了摸白須。

「賈大人年高德劭,是南國眾所皆知。窟牢門禁森嚴,犯人會逃脫,該屬偶然。」夏侯寅說道,語氣和緩,嘴角仍噙著笑。

賈欣又摸了摸胡子,看著夏侯寅猛點頭,對這回答滿意得很。「不過,那個逃犯是如何逃出去的,老夫倒是已經心裏有數。」

夏侯寅嘴角更彎。

「任何事情,想必都躲不過賈大人的雙眼。」

「嗬嗬嗬嗬。」

「敢問賈大人,逃犯還在鳳城內嗎?」

「不,已經渡過沈星江,逃回北國了。」白須下的嘴動了動,賈欣挑起一道白眉,問道:「夏侯老弟,你心裏也記掛著這樁案子?」

「當然。」夏侯寅理所當然的答道:「在商言商,若有逃犯在鳳城內流竄,自然會影響生意。」

「嗯嗯,說的有理。」

「賈大人辛苦了。多虧了您,鳳城內的居民才能安居樂業。」

「話說回來,這樁案子也著實讓我費心。」賈欣擰起眉頭。「那逃犯離去前,其實還擄劫了一個高官的掌上明珠,做為人質。」

在一旁傾聽的畫眉,訝異得杏眼圓睜,小手捂著唇,卻還是掩不住那聲擔憂的輕呼。

被逃犯劫擄,而且還渡過了沈星江,入了北國的地界。她完全不敢想像,那個無辜的姑娘,會遭遇到什麽樣的事。

賈欣也在歎氣。

「唉,老夫這段時日裏,也日夜擔憂,那小姑娘現在的處境。」他再度歎氣。「怕隻怕,她已是凶多吉少。」

「難道……難道……難道就救不回她?」畫眉問。

「或許還有一線希望。」

「什麽希望?」

「幫助犯人逃離窟牢的黨羽,還留在鳳城之內。要是能擒得黨羽,問出線索來,就有希望救回那位姑娘。」瞧見畫眉一臉擔憂,他笑嗬嗬的安撫,再度拍了拍她的手。「別擔心,這件事情,老夫絕不會善罷幹休。一有任何發現,我保證,絕對讓知道。」他的視線越過她,朝著夏侯寅表情和藹的微笑點頭。

「多謝賈大人。」

「不是早說了嗎?別這麽多禮。」賈欣莫可奈何的看著她,寵溺的一笑,然後慢條斯理的起身。「好了,也待得夠久了,我該回去了。」

「賈大人不再多坐一會兒?」

「不了,叨擾一杯茶也就夠了。」賈欣攏袖後背。「可惜,公務繁多,不能久留,多喝幾杯茶。」

「賈大人若是喜歡,畫眉今日就派人,將大紅袍送到大人府上。」

「好好好,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賈欣笑嗬嗬的直點頭,還回過頭去,看著夏侯寅。「你可真讓人羨慕,娶了個心思玲瓏、不可多得的好妻子呢!」

「謝賈大人過獎。」夏侯寅拱手,嘴邊笑意不減,雙目卻斂著眸光,看不出眼裏的情緒。

「好了,畫眉,就留步,別再送了。」賈欣揮揮手,然後轉過身去,逕自邁步走出大廳。「不過,夏侯老弟啊,就要麻煩你就送我這老頭子一程了,我有些事情,還得在路上,跟你仔細談談。」

「是。」

夏侯寅步履從容,跟了上去,即使麵對著朝廷命官,他的態度也與麵對其他商賈,沒有半點不同,仍是那麽溫和有禮、不卑不亢。

踏出大廳後,賈欣又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對著畫眉一笑。「往後,若有機會,肯定要覷個空兒,喝親手泡的好茶,喝個盡情盡興。」

「隨時歡迎賈大人再度光臨寒舍。」

賈欣笑嗬嗬的,伸手又摸了摸白須,沒有再答話,已健步如飛的走下廳階,隻剩下那響亮的笑聲,仍回蕩在大廳內、在她的耳邊。

夏侯寅則是站在廳外,無言的望了她一眼,而後轉過身去,陪同著賈欣一同離開。

兩個男人一前一後,一同走出了大廳,在畫眉的注視下,離開了夏侯府。

黃昏。

天邊的夕陽從暈黃,漸漸褪色,最後隻剩一緣淺淺的橘黃。

然後,星子閃爍,月牙兒也在天際露臉。

天黑了。

夏侯府內外的忙亂,終於暫告一段落,糧行的夥計們道別後,各自回家去了。管事監督著奴仆們,把大門掩上,燈火留著不熄,才拿著今日的貨物進出記錄,走進宅子裏頭,雙手捧到畫眉麵前。

「夫人,這是今日的帳冊。」

「管事辛苦了。」畫眉接過帳冊,輕聲問道:「虎爺回來了嗎?」送賈欣離開後,夏侯寅至今還沒回府。

「還沒有。我已經吩咐過了,讓人在門口等著,等虎爺回來了才能關門。」管事恭敬的說道。

一個丫鬟正巧走來,輕巧的福身。

「夫人,晚膳備妥了。」

「今晚有什麽菜色?」

「四碟小點、四樣小菜,主菜則是清蒸秋蟹、桂花炸響鈴、翡翠燴三丁、銀絲牛柳,與淮山燉雞湯。」

「酒呢?」

「備了黃酒。」

黃酒配秋蟹,正好。

畫眉點點頭,又吩咐道:「先把酒溫著,別讓虎爺喝著冷酒。天氣愈來愈冷,虎爺在外奔波,怕是吹了整日的寒風。」

「是。」丫鬟再度福身,接著提起裙子,咚咚咚的跑開,忙著去照做了,不敢有稍微的怠慢。

「管事。」

「是。」

「天冷了,您也早些回去吧,免得您夫人在家中久等。」

「我還是留下來,等著虎爺……」

「不必了,有我等著就行了,您先回去吧!」

管事遲疑了一會兒,終於還是不敵女主人委婉卻堅定的態度,隻能請安告退,然後穿起厚厚的皮襖,冒著陣陣寒風,踩著夜色回家。

畫眉坐在大廳中,翻閱著今日的帳冊,看著整日的貨物進出。

南方的米糧大多收盡了,這幾日到貨的米糧,已不如前些日子多,商家下訂的五穀雜糧,有九成已經交貨。扣除了先前資助曹允的那批軍糧,這季的盈餘雖不如以往,卻仍十分可觀。

她仔細看了一會兒,視線在帳冊上逗留,小手端起一旁的茶碗。直到茶水碰著唇瓣,她才察覺,這杯茶已經涼了。

畫眉抬起頭,剛要開口喚人,卻發現廳階下站著一個人,一雙黑不見底的眸子,正默默瞅著她。

「虎爺。」她驚訝的起身,擱下帳冊,走出大廳。「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都不作聲?」她伸手,牽起他的大手,意外發現他的手有些冰涼。

夏侯寅沒有作聲,隻是低著頭,用明亮得出奇的雙眸,注視著妻子的一舉一動。

想到他吹了整日寒風,她就心疼不已,一雙白嫩的小手,包著他寬厚的掌,舉到口邊輕輕嗬著,想讓他多少能暖和一些。

「晚膳已經準備好了,先喝碗熱湯暖暖身子。另外,酒也──」話還沒說完,夏侯寅突然扯住她的手,拉著她就往後頭走去。

月光之下,某些花兒散發著香氣。夏侯寅拉著妻子,穿過庭院,他緊抿著薄唇,沒有開口、沒有逗留,反倒愈走愈快。

「虎哥,等等……」她被拉著走,一時還有些跟不上,險些連腳上的繡鞋都要掉了。「虎哥,你還沒用晚膳啊!」她徒勞無功的提醒,他卻置若罔聞。

多年以來,他們攜手經歷無數事情,她總陪伴在他身旁,見過他各種表情,熟悉他的脾氣、他對任何事的反應,卻從未見過他如此反常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