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3)

「但是什麽?」畫眉極有耐心的問。

「呃,貨船裏的設備,難免簡陋了些,怕夫人坐得不舒適。」

「無妨。」她的語氣柔和,卻也堅定,讓人無法拒絕。「隻要船老板替我安排,在船上有個小艙房可住,三餐供食,這樣就夠了。」

船老板躊躇了一會兒,才勉為其難的點頭。「好的,我這就替您安排,將船票退換。」

「多謝船老板。」

「應該的、應該的。」船老板連聲說道,收下畫眉遞來的船票,然後轉身從小棚下的桌子上,拿起算盤滴滴答答的算了一會兒。

半晌之後,他算得了一個數目,從抽屜裏取出一筆銀兩,小心翼翼的包妥,才連同新的船票,一同遞給畫眉。「夫人,這是換了船票的差額,請您點一點,看看是否有誤。」

她收下船票,以及那包銀兩,輕輕搖了搖頭。「我信得過您。」將銀兩納入袖中後,她抬頭問道:「請問船老板,我什麽時候可以登船?」

「啊,現在就可以。」船老板仍是不敢怠慢,拿起桌邊的傘,親自為畫眉撐傘擋雪。「我這就護送夫人過去。」

那艘貨船,排在碼頭的最後方,船身巨大,卻毫無裝飾,沒有華麗的外觀,但結實而牢靠,看得出雖然航行已久,仍被照顧得很好。

貨船上搭了船板,連接碼頭岸上,船員們扛著貨物,來來回回的忙著,瞧見畫眉時,都露出詫異的表情。

船老板護送著畫眉登船,特地跟船長的妻子囑咐,要好好的照顧,又親自帶著她,走下船艙去看了艙房,確定艙房雖小,但也潔淨整齊。

貨船裏的設備,到底不如商船,船老板倒比她還謹慎,到處看了看,派人下船去,張羅了一些船艙裏沒有的用品,然後才恭敬的道別。

臨走時,他將傘也留下了。

畫眉在艙房裏待了一會兒,先取出懷裏的梅枝,擱進水盆裏,直到船身微微震動,外頭傳來呼喝聲,確定貨船即將啟程時,她才拿著那把傘,走出艙房,來到了甲板上。

不論是船板或纜繩,都已收起,船工們各司其職,雖然忙碌,卻也井然有序。

巨大的貨船緩緩的、緩緩的,離開碼頭。前方不遠處,覆蓋在白雪中的鳳城也同樣緩緩的、緩緩的,逐漸離她遠去。

天寒地凍,碼頭內的河麵,已經結了一層薄冰,當貨船移動時,把河麵的薄冰撞碎,碎冰在船下嘎嘎作響。

畫眉撐著傘,在雪中站著,看著鳳城。

然後,她從衣內暗袋,拿出一個荷包。荷包上頭,用著紅色的繡線,繡了精致的虎紋。

她伸出手,將手裏的荷包,扔出船去。精致的荷包落在碎冰上,一時還沈不下去,過了一會兒,才慢慢的陷入水中,被河水淹沒。

一旁船長的妻子,隻瞧見荷包掉下船,也沒瞧見是怎麽掉的,急呼呼的就跑來,連忙喊道;

「啊,夫人,您的荷包掉了!」

「不是掉了,是扔了。」畫眉靜靜的答道。

「是嗎?就這麽扔了,可惜了呢!」

「不可惜,」她注視著鳳城,輕聲回答:「它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說完,她離開甲板,轉身走下船艙,將漸漸遠去的鳳城,以及那個落水荷包,從此都拋到腦後。

貨船在大運河上,航行了二十日,才到達南方的赤陽城。

雖然年節已過,各行各業都已開工,赤陽城裏卻仍嗅得出一絲絲的年味,家家戶戶的門前,貼的大紅春聯,上頭的金粉都還閃閃發亮,不少人忙完了年節,就要準備元宵燈會,燈籠行的師傅,全都忙得不可開交。

畫眉下船之後,就在船長妻子的介紹下,找到一間不大的客棧,作為暫時棲身的地方。

她本就纖弱,加上變故之後,那雙清澈的雙眸眼裏,總是盈滿愁雲,更是讓人一瞧見就要心疼。不論是遇上誰,都會激起旁人的保護欲,急著要伸出援手,盡力幫幫她。

知道她在赤陽城裏,人生地不熟,客棧的老板娘體恤她,給了她一間最清靜的客房,還悄悄壓低了租金。

不但如此,就連畫眉的三餐,老板娘也關照到了。元宵節當夜,老板娘甚至還煮好了元宵,親自送到她房裏來。

房門外傳來輕敲時,畫眉正在床榻上休息。

這陣子她總是感覺倦,連白晝裏都貪睡,睡得多且沈,就算是醒來的時候,也還是覺得累。

就連今晚,上元佳節,赤陽城裏處處花燈高懸,花市燈如晝。人們的歡笑聲,從窗口流泄進來,他們嬉鬧著、猜著燈謎,男男女女走過窗下。

窗外熱鬧的節慶,像是與畫眉全都無關,她還是在小房間裏,因為身體不適而虛軟著。

敲門聲持續了好一會兒,她才有力氣撐起身子,勉強走到門邊,替老板娘開了房門。

門才剛打開,老板娘瞧見畫眉,立刻就驚呼出聲。

「啊,妹子啊,臉色怎麽還是這麽差?」她連忙走進房裏,擱下那碗暖呼呼的元宵,再挪動富泰的身子,俐落的轉過身,伸手扶著畫眉坐下。

「大概是前陣子搭船,一時累著了,這會兒還恢復不過來吧!」畫眉虛弱的笑了笑。

「這樣不行啊,我瞧今天像是什麽都沒吃。」

「大概是水土不服,所以沒胃口。」

「不行,多少都得吃一些,不然身子會更軟下去的。」老板娘猛搖頭,把桌上那碗元宵,推到畫眉麵前。「我煮了些元宵,也嚐嚐吧!」

「謝謝。」

畫眉輕聲道謝,拿起調羹,舀了一顆顆軟潤圓白的元宵,湊到唇邊,卻還是食不下咽。

這陣子以來,她吃得很少。

並不是因為盤纏不夠。她在船程中,脫下外裳時,才發現外裳的暗袋裏頭,有著一包珠寶。那些珠寶,全是她在夏侯家時配戴的首飾,裏頭有一部分是她的嫁妝,另一部分則是夫妻恩愛時,夏侯寅買給她的禮物。

或許,是管事擔心她往後的生活,所以才把這包珠寶,偷偷擱進她的外裳裏。

來到赤陽城之後,畫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送的珠寶當掉,換成一筆為數可觀的銀兩。

嚴重影響她食欲的,是她的身體狀況。

坐上貨船,離開鳳城沒多久,她就開始嘔吐,不僅是進食,就連喝水她都會想吐。

她心裏猜想,該是自個兒太過嬌貴,一時之間還不習慣這種舟車勞頓、路途遙遠的旅程,才會暈吐得這麽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