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女性時代(2 / 3)

然而,現代人居住的卻是兩室或至多三室的狹小公寓房,每天照麵,生活在一起,在這種居住環境下對對方抱有強烈的性幻想,產生性衝動,實在是相當困難。若是在一些小城鎮,或許居住空間略微寬敞一些,而生活在大都市的夫婦之間,抑製了雄性巍然挺立的不利因素可以說隨處皆是。

結婚是男女相愛最終結合的美好結果,但同時它又是一種讓人感到備受束縛的契約,因為它使得雙方同時背上了必須終生與同一個人共同生活的重負,而且隻能同對方一個人發生性愛關係。在二十幾歲三十剛出頭的年紀,便要締結“從今往後至死隻同她一個女人交合”“終生隻與他一個男人交合”的契約,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可以說,這是一種極其殘酷的製度。而假如違約,就會被視為有悖道德倫理,受到全社會的狠狠抨擊。最後萬一離婚的話,還必須支付一筆相當數額的贍養費。如此一想,這絕不是可以草率簽訂的契約。

由此看來,一夫一妻製是在現代社會的土壤上培育出來的一項極不人道的製度。在西方各國,人們對於反反複複的離婚、再婚毫無抵觸,說明這種製度已經被以合乎人類本性的形式加以修正了。在這方麵,包括日本在內,亞洲各國對離婚的看法依然相當嚴苛,尤其是夫妻間已有孩子的情況下,盡管不少夫妻明明已毫無感情,但是為顧及麵子,不少人還是會繼續維持著婚姻關係。

然而,通觀動物界,除了鶴等一小部分動物屬例外,雄性動物與雌性動物相守一輩子的情況幾乎看不到,最為常見的情形是,交尾一結束,雄性便離去。即使有的雄性動物也參與撫養子女,但是孩子一旦長大,雄雌自然而然地就分道揚鑣,雌性動物會重新尋找適合做孩子父親的雄性,如果雄性符合一切條件,便再訂契約再次交尾,而假如有更強健的雄性出現,雌性則會毫不猶豫地投入後者懷抱。也就是說,圍繞孩子父親的人選問題,每次都必須另行訂立契約,而選擇權完全在雌性手中。故此,雄性必須為之不斷地努力,同其他雄性殊死搏鬥,以展示自己的實力。

而一夫一妻製卻使得男人無須再做上述種種努力。雖說輕鬆了,但是雄性和雌性都會理所當然地失去激情。這種一夫一妻製從生物學角度來說是相當不合理的製度,至少是不利於男女雙方維持激情和性欲的製度。

盡管如此,在戰前男人們仍然有逃避的去處。說到這裏,或許又有女性要橫眉怒目了。當時有所成就、有一定社會地位的男人擁有情人、小妾是為社會所認可的,祉園、新橋一帶的花街柳巷也是因這種男人而存在的,藝伎們為能同有財有勢的男人生育一男半女而感到驕傲,而這些略帶矜持生下私生子的美貌女子,以及繼承了有財有勢男人遺傳因子的孩子們,在那個時代被當作社會的優秀分子,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

然而現代社會對待男女關係極其苛厲,如果政治家或商界大亨不檢點的私生活被曝光的話,必將引咎下台。另外,一夫一妻製對人們的約束也比戰前更嚴。不可否認,這種過度嚴苛的規範和戒律也是導致男人雄性指數降低的一個原因。

戰後50年,人類體驗了前所未有的科學文明進步的成果。在我們父輩的那個年代,人們從井中汲水喝、用水盆和搓衣板洗衣物的光景隨處可見,如今似乎天經地義般用上了全自動洗衣機,許多人家還擁有烘幹機,一按開關便吹出冷暖氣來,煮飯也變簡單了,還有微波爐和吸塵器等,各種各樣讓生活變得更加便利的技術發展之快令人瞠目結舌,走進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各種現成的副食品應有盡有,現代化使得主婦們從繁重的家務活兒中解放出來,變得輕鬆多了。

但是,現代化卻沒有使男人像女性從日常的瑣事中解放出來那樣減輕工作的強度,甚至各種便利反而令男人的負擔更加沉重。原先從東京出差到大阪需要住宿一晚,可現在卻由於有了新幹線而硬被要求當天來回;計算機使得工作更加合理化更加高效化,但卻反過來將男人們捆綁得死死的……凡此種種,女性們因為便利得以減輕勞動強度,而男人們卻因為便利反而增加了勞動負荷,因此,體現在現實生活中男女的實際情況就是男人們無法滿足女性的能量需求。

除此以外,過去女性一般生育五六個孩子,而現在的女性大多隻生一兩個,在時間和精力上都處於相當從容的狀態,尤其當孩子長大、不需花費太多心思的時候,妻子們有的是多餘的時間和精力。而丈夫們光是每天上班就已經精疲力竭,根本無暇同家人從容不迫地相處,自然同妻子的性生活也無力應付,四十歲以上的丈夫對妻子幾乎已經沒有性愛方麵的要求了。

如果妻子也外出工作,則兩個人之間可能達到平衡,但妻子是家庭主婦的情況,夫妻間的平衡勢必崩潰。倘若經濟寬裕的話,妻子出去學點東西,培養些興趣愛好以充實生活,或許可以轉移或發散,若是連這點兒都做不到,那麼妻子們就隻有焦灼煩躁了。

《婦女公論》雜誌經常為此鳴不平,刊登一些妻子們的不滿和悲歎,諸如:“丈夫從來不麵對麵和我深談什麼。”“丈夫什麼都不願同我共享。”“這樣下去的話結婚還有什麼意義?”但事實上,丈夫們真的是沒有多餘的精力同妻子麵對麵深談或是共享了。

前不久,筆者到某市去訪問時,當地一位每天忙碌不停的實業家告訴我這樣一件事情——他的妻子是個家庭主婦,因為他每天早出晚歸,於是妻子懷疑他是不是有外遇了,有一天,妻子突然歇斯底裏大發作,拿起剪刀將他的五件襯衣剪成碎片。聽了這個故事,我當時的感覺便是:專職主婦在一個小城市的日常生活是多麼悲慘啊!她們每天擁有的隻是時間,卻沒有任何事情可做,一個人好像被世界拋棄了似的整日發呆,漸漸地陷入被迫害狂想中,對丈夫疑神疑鬼。假如這位妻子有工作的話,她的視野會更加開闊,就不至於患上被迫害狂想症,隻因她身為這個城市中響當當的名門之家的夫人,隻能待在家中,然而時間一長,她不可避免地會產生心理問題,走上狂想之路。

總之,在現代社會中專職家庭主婦的存在本身就有問題,或許本來就是一種畸形現象。有不少人將多餘的能量排遣到孩子身上,但是這樣又會給孩子帶來痛苦,尤其是獨生男孩恐怕會成為最大的犧牲品。

要想從這種不健康的狀態中解脫出來,筆者認為不必拘泥於一夫一妻製,不妨對一妻多夫製或者一夫多妻製等形形色色的夫婦形態更多一些寬容,或許在不久的將來,社會就會朝這個方向開始邁進。舉例來說,一個妻子擁有一個工作勤奮又收入不菲的丈夫,生育孩子,但同時又可以擁有一個感受力豐富、可以滿足自己性欲的男人。這是過去那種有權有勢的男人同時擁有妻子和情人的翻版,應該說,也沒有什麼好別扭的。

總而言之,今後會有越來越多的女性不再從一個男人身上索求全部所需,而是分別要求不同的男人擔負起不同的角色。換句話說,人類將再次回到動物的起點上,強悍的雌性動物可以擁有複數的雄性,而威猛的雄性也可以同時與複數的雌性發生關係,夫婦關係也會漸漸類於此。

不管怎樣,一個男人和一個女性始終相伴、共度餘生,並且心無旁騖,這是違背動物世界的基本原理的。但是現代社會用理性來控製人們的本能,用法律來約束人們的行為,勉強支撐到了今天。然而我們不禁要問:這樣做的結果真的讓人類得到了幸福嗎?事實上,它隻有使人們更加焦灼、痛苦,生活更加失去光彩。

坦率地講,現代婚姻製度已經遠遠不能適應時代的變化,其種種弊端已暴露無遺,而這至今仍是近代人文主義的一個盲點。放眼歐美,離婚率、再婚率居高不下,我們是不是可以說:這一製度實質上已經開始崩潰了?

綜上所述,現代社會使得男人喪失了作為雄性的光彩,雄性指數日益低下,長此以往,勢必使得雌性也喪失作為雌性的風采,其結果便是性差越來越模糊,男人女性化,女性男人化,男女不分,最終將導致雄性和雌性同樣喪失活力,子女出生率大大降低,社會日益老齡化,這種現象在發達國家已經相當嚴重。相信人們在心底一定會抱有這樣的疑問:這樣下去能行嗎?!

話題轉回到筆者本人身上。筆者之所以會想到寫《失樂園》那樣一部小說,是因為筆者產生了一種危機感:盡管現代的文明社會高度發達,但是與此相反,人類充其量不過是一群動物,由雄性和雌性構成群體,與地球上的其他動物無甚大別,而恰恰是這一原點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我們迷失了。既然作為有生命的物體來到這個世界,就一定要讓生命放射出絢麗的光彩,讓原本作為動物所應有的雄性和雌性的光彩重新煥發出來。《失樂園》的出發點就是試圖在包括性愛在內的博大永恒的愛之中來展現這一生命主題。

令人欣慰的是《失樂園》在讀者中引起了巨大反響,這說明許多人內心深處也抱有和筆者同樣的危機感,他們對於人類回歸到雄性和雌性的原點上懷著本能的憧憬和期待。還有許多女性忠心祈願男人更加像個雄性,因為她們感到威猛強悍的雄性久已缺失,因而有著強烈的饑餓感。通過讀者的反響使筆者注意到上述問題,於是欣慰之餘,更感受到了莫大的鼓勵。

從這個意義上說,人類仍然有希望,好比鍾擺,當擺錘擺動至最遠端時,自然而然會朝相反的方向回擺。

總而言之,希望隻以有限的規範和道德戒律限製一切,強迫所有人順從同一價值觀從而令人感到窒息的時代能夠在20世紀內壽終正寢。日本語的詞彙中有“不倫”一詞,如果發生婚外戀情就是不符合倫理的話,那麼硬要使沒有一點愛情成分的婚姻維係下去究竟符不符合倫理呢?筆者想絕不應該是這樣的。不顧一切地熱愛自己真正喜歡的人,這難道不是人類最本真的麵目嗎?隻有這樣,才是符合倫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