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不說話?”
“沒什麼。”
雪糕逃避的回答。
奚忘不在意,也沒有繼續問。
***
對話勾起往昔熟悉的一幕。
……
七年前的小奚忘,手裏捧著金獎杯趕著去向小範偕高炫耀。
兩人從小在一起學畫,這是他們第一次參加相關競賽。
她得了第一名。
獎杯很大,在陽光下閃著金光。榮耀的杯身映出那天幹淨的晴空,典雅的巴洛克建築,還有小院裏古老的樹木。藍白色的飄帶係在杯座上張揚。
但是奚忘看到雪糕坐在院子裏哭,她的快樂瞬間坍塌到了極點。
“你為什麼要哭?”
奚忘很直白地問。
本就成長在富貴的家庭裏,雪糕更是憑借優越的天賦學習了各種技能,繪畫隻是他拿得出手的特長之一。
驕傲自信的他不應該是為了拿不到第一名而哭泣的。
雪糕啜泣著,小聲地說:“媽媽走了。”
他重複著:“媽媽不知道去哪裏了。”
每一個哽咽的咬字都充滿張力地抒發著雪糕的委屈。
奚忘不敢追問,隻是看著雪糕。看他把頭埋在雙臂裏,眼睛哭濕了頭發。
後來雪糕告訴奚忘,他爸爸的事業破產了。曾經可以揮金如土的豪門眼看家徒四壁,她媽媽經受不住這樣的落差,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父子。
爸爸沒有宿醉,也沒有一蹶不振。
爸爸告訴雪糕,他不恨自己的妻子,事業上的失敗本來就是很丟麵子的事情了,她的離開也隻是表達她不願意受苦。
他說他很抱歉讓家庭支離破碎,他讓雪糕也不要恨媽媽。
浮雲紛變,秋草日疏。潮汐推動著波舌延綿伸縮,船沉鯨落,往昔擁躉的野心像深海裏的猛獸一樣蠢蠢欲動。
父親沒有了事業光環的加持,一時間眾叛親離,家族企業樹倒猢猻散。
在這之前,以雪糕爸爸的人脈,隨意進出各類場合,妥妥的社交名流。雪糕也得以交到各領域的好朋友,他也憑借著自己的天賦和努力,在同齡人裏閃閃發光。
現在他和他父親一樣,失去了所有。
隻有奚忘還願意陪在他身邊,做他的好朋友。
奚忘說:“之前大家對你的喜歡和吹捧中,摻雜了太多高貴家庭出身的光環水分。現在要看你有沒有足夠的能力和魅力了。”
雪糕身邊的朋友,從來都是大家主動往他身邊靠的。現在又不約而同地遠離,雪糕覺得無比的孤單和無助。
但是奚忘願意接近他。
給他用自己昂貴的高端繪畫工具,一起畫畫,一起聊天。
奚忘很喜歡看雪糕發呆。他們背著書包,坐在畫室裏,或者是奶茶店,又或者是坐在公園長椅上。雪糕總是在最愜意的時候發呆。
奚忘知道,他發呆是因為自己在他身旁。家道中落之後,他一個人的話總是會無比緊張。
她覺得雪糕發呆的樣子很特別。
他的睫毛很顯眼,眼睛也大大的,像依托在勁草邊上欲枯的井。
他這時候的神態看上去很滄桑。
但是你往他眼睛裏看去,欲枯的井裏僅剩的水,映照著秋日長空,有種未曾認輸,也將從不言敗的少年感。
那是一雙成熟的天才的眼睛。
奚忘很鍾意他這般模樣,每次都抓住機會狠狠地捕捉,吮吸。然後在畫紙上一遍一遍地複現……
她總覺得她畫得不夠好。
她打量困了,就會打趣地問他,
“你為什麼不說話?”
奚忘明知道他在發呆。
“沒什麼。”
雪糕總是這樣標準地回答。
後來奚忘總覺得雪糕回答“沒什麼”的時候語氣裏逃避著什麼。
但是她不在意,也從不繼續問。
***
很多年後的一天,雪糕約奚忘在學校天台見麵。
就是洛城中學601畫室的天台。
這天中午,陽光比往常都要溫和。風吹在身上,好像沐浴的肥皂水貼著親吻皮膚。
也許是舒服的溫度,讓彼此一字不差地記得兩人在這裏的對話,好在後來熙攘的日子裏一遍又一遍地操演、複盤。
奚忘剛上到天台,就看到眼前一牆的花。
天台的樓梯間,倚牆擺了木質的複式托盤,每一塊托盤木板上都擺有一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