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不在自己的營帳裏?除了已經追了出的墨陌和在平構帳裏的朔段,誰都在自己的帳篷裏。而墨陌也在不久以後回來。他穿著一件天空一樣藍色的長袍在風裏翻滾。他身影在漆黑的夜裏依然像謖謖的鬆柏般挺立。他隻是淡淡地說,沒有追到。大家都沒有說話。如果連墨陌都追不到,那麼還有誰能追到。汜固輕輕吐出口氣說,大家都回去睡吧。言榭剛轉過身,汜固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不要對公主說,她已經夠害怕了。言榭點了點頭。
汜固在給言榭包紮傷口的時候,言榭突然說,如果那個人對我的襲擊沒有成功而他逃跑的時候卻無法回到自己的營帳,那麼什麼方法才最能使人不懷疑呢?汜固依舊沒有抬頭,他喃喃地說,你說的方法是退到別人帳裏?朔段?就憑他說了那句莫名其妙的話?可是平構不是說了嗎,朔段一直都呆在他的帳篷裏。言榭打斷汜固的話,如果他說謊呢?就像維曆死的時候他們彼此互相證明當時他們是在一起巡視軍營。那麼誰能證明他們的話呢?維曆最不會防備的不就是他們兩個人嗎?在絲毫沒有弄清楚狀況的條件下就對一個站在帳外的人狠下殺招有必要麼?就算是有人在偷聽他們的對話,他們的對話究竟有什麼秘密?還有,如果換作是你被偷聽,你難道不想生擒住偷聽的人,而是要將他殺了滅口麼!汜固問,那麼他們有什麼理由殺死維曆?言榭輕蔑地笑笑說,或許你的一個上司對你很不好你會不會怨恨在心殺了他呢?又或者軍部總督的第一副手這個位置實在是不錯。汜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又問,那麼,他們為什麼要攻擊你呢?言榭說,不止是我,他們的目標也可能是我們。因為維曆死的時候,我們站在不遠的地方。或許他們以為我們發覺了什麼。汜固無奈的笑笑說,可是你卻找不出證據。也許我們還有忽略的地方,比如兩次事情發生的時候總是第一個趕到的人,而兩次追擊凶手的也是他,兩次都無功而返。事情有那麼湊巧嗎?言榭猛然太起頭問,你說的是墨陌?汜固沒有回答,隻是繼續說,如果貫穿維曆咽喉的不是暗殺者“兀刺突”呢?如果維曆已經施放出了精神護盾可還是被人一擊斃命呢?“兀刺突”跟一把用精神力凝聚的箭羽造出的傷口並沒有很大的區別。而且威力的強大恐怕超過我們所有人的想象。如果我們之中有一個人能貫穿維曆所施放的結界,那麼一定就是墨陌。言榭緊緊咬著嘴唇說,一定還有被我們忽略掉的地方。汜固笑笑站起身來說,明天再說吧,早點休息了。汜固走出帳篷的時候,言榭看到汜固堅毅挺拔的背影似乎離他越來越遠。被高亢的時光洪流洶湧地湮沒掉。
第三天的夜裏汜固的屍體被發現在了和維曆死的同一個地方。隻是汜固和維曆不同的地方在於他的死的時候臉上依舊掛著像駘蕩的春光般溫暖安詳的笑。言榭在看到汜固已經墮入永遠無法自拔的夢境的時候眼淚輕易地湧了出來。模糊了汜固的笑容。模糊了一直在言榭記憶裏汜固蕩漾開的笑容。山下搖曳的樹,葉縈縈落下。一片。一片。一片。
最先發現汜固屍體的墨陌依舊沉默不語地站在來而複往的風裏。天空一樣藍色的長袍高高地仰在空中。想波濤一樣地翻滾。
四
殞空望著墨陌表情有些憤恨,又是你第一發現的屍體?墨陌沒有絲毫猶豫地說,是的。殞空說,那麼你同樣也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人咯?墨陌說,是的。殞空說,那麼多的湊巧,你不覺得這場戲你演得並不太令人信服嗎。你第一個發現屍體很可能是因為你發現已經來不及離開現場了所以被迫成為第一發現屍體的人。墨陌沒有說話,臉上仍然保持著高傲孤單的表情。言榭眼睛盯著墨陌問,為什麼你會上山而且發現汜固死在了這裏。墨陌看到言榭如波光一樣一閃一閃的難過的表情發出了輕微的喟歎,墨陌的語氣有些鬆軟下來,他說,是今天下午汜固到我營帳找過我,當時我不在,後來一個士兵對我說了,我又去找到他,可他又不在,我又聽另一個士兵說看到汜固好像上山來了,我也跟著過來,之後事情就是你們看到的那樣。殞空壓低了聲音可是依然掩蓋不住他的憤怒,他問墨陌,那麼你能不能找出那兩個士兵?墨陌看都沒看殞空很輕描淡寫地說,軍營中那麼多士兵我怎麼還記得他們的樣子。站在一旁的撫韻突然身形快速地向後閃動從懷中掏出封印著神獸的卷軸做好了戰備姿態。因為她已經看到了墨陌手中因精神力凝聚而起的光暈浮華的弓箭。而站在另一邊的殞空早已經拔出他修長而光芒萬丈的葬王刀,而另一隻手做出結印姿態,這時的他肯定已經布下了隻有三星國家級戰士的專有術精神護盾。朔段和平構也已經做好戰鬥姿態。墨陌著麵對四個人,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像穿過滾滾無限漫長的歲月的磨礪失而去了所有表情失去了所有喜怒哀樂的臉。頭頂的飛鳥展翅破鳴而過。
言榭卻突然大聲地喊,殞空停下!凶手不是墨陌。墨陌手中的精神力一瞬間澌滅在空氣了。殞空也停下來說,對,不是墨陌。
大家都疑惑的望著言榭和殞空。殞空先說,我並不是真的想跟墨陌動手,我隻是想確認墨陌的精神力是否真的強大到可以貫穿精神護盾,我從剛才他的精神力感到他的精神力確實超出我們想象中的強大。可是,我以性命擔保,即使如此強大的精神力也不能一擊貫穿精神護盾。如果你們不信,那麼試試。朔段冷蔑地說,那並不能說明他就不是凶手,如果他是趁維曆毫無防備呢?言榭說,墨陌不是凶手,因為我發現襲擊我的人用的是暗殺者用的暗殺針。朔段笑的更加冷蔑,他說,如果他怕暴露身份所以改用針呢?言榭也笑了笑,如果他怕泄露出自己的身份何必要改用針呢,直接用他的弓箭就更不會泄露身份了。大家都沉默下來。因為他們明白言榭的意思,如果墨陌是襲擊言榭的人並且用的是他自己的弓箭的話,那麼現在言榭已經死定了,死人是最不會留下任何線索。因為整個光澈都知道,墨陌從來沒有射空過半箭。從來沒有,也絕對不會有。如果他是襲擊言榭的人那麼他為什麼要改用他自己並不熟練並且沒有絕對把握能殺死言榭的暗殺針?用他自己的弓箭可以輕易地殺死言榭並且不留任何痕跡。言榭艱難地笑笑說,而且你們想一個凶手會大意到留下這多明顯可疑的線索讓我去抓他嗎?墨陌走到言榭麵前輕輕地笑起來。
有溫度的笑容。很輕易地貼近心底某個深不見底的角落。於是,溫暖起整個心房起來。像穿破濃濃漆黑的晨光。
言榭在說完那些話的時候還是看到了朔段有些異樣的神情。
朔段看了看言榭卻又若無其事地轉過臉去。
五
公主的身體似乎因為越來越緊張的原因而日漸虛弱下去。朔段開始命令士兵每天給公主一些幫助公主恢複的藥物。軍營中開始彌漫起一些微苦沉蘊的藥物味道。言榭看到病倒的公主,麵上露出焦慮的神色。他抬頭看著大片大片綻滿天空的浮雲。他想,汜固站在天堂的雲端看到日漸虛弱的公主一定會難過起來的。
汜固被埋葬在他死的地方。濕軟散發著青草特有的味道的泥土一點一點將汜固的身軀掩埋掉。塵歸塵,土歸土。在夕輝交疊的光澈城池下再也看不到汜固拿著他最最心愛的琉璃發杖的堅挺的身線。還有那慢慢融進夕陽裏的堅毅的目光。
汜固在很久很久以前說過的話。很久很久以前。在他還是孩子的時候。在光澈城池外那棵生長了一千多年的大樹落下柔軟的葉子就像落下瓢潑的大雨的時候。他說要成為光澈最好的法師。可是,現在。即使是最好的法師都不能複活自己的生命。生命仿佛葉一般落下,就再也長不回那曾經參天的樹上了。
言榭每天都來汜固冰冷的墳塋。由於公主的衰弱導致了軍隊一直駐紮在那裏。一個離光澈不過幾天光陰的地方。
言榭看到高高凸拱的墳墓,突然想起這幾年與黯默國的戰爭。那些荒蕪長滿雜草的戰場是不是也聳立起很多這樣大大小小冰冷的土包呢?沒有人會知道他們身前的榮耀。甚至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名字。言榭想到這真是軍部的不幸。想到軍部言榭忽然產生了一些想法。軍部雖然都是由維格進行總的調配,可是軍部的內部鬥爭卻相當的激烈。戰部和諜部的鬥爭。兩部的負責人都想將對方驅逐下台。那麼,如果維曆和朔段還有平構接受的任務是保護公主回國。而諜部的人身份向來相當神秘。那麼如果身為維曆手下的朔段和平構實際上是諜部的人的話,而他們隻要將公主殺掉對保護公主的計劃進行破壞的話,那麼戰部的負責便會很輕易地下台。而要殺掉公主就必須除掉對這個計劃有阻礙的人。那麼忠命於戰部擁有軍人完全服從天質的維曆無疑會賭上性命來保護公主。所以他們要做的第一步便是殺了維曆。
言榭忽地打了個冷戰。如果這麼說的話,公主的越來越虛弱,還有朔段每天給公主準備的藥物。也許是毒。
言榭猛地躍了出去。
在公主的營帳門口。言榭看到了滿麵愁容的殞空和墨陌。殞空看到言榭臉色立刻變得很難堪,他說,朔段刺殺公主。公主受了重傷,撫韻正在裏麵對公主進行緊急治療。希望沒事。言榭狠狠地握了握拳頭說,果然和想的一樣。可還是來晚了一步。那,朔段人呢?殞空說,逃了。我們一聽到公主的呼聲就趕了過來,可是還是晚了。言榭又問,那麼平構呢?殞空說,好像被朔段殺了,同樣的手法,從咽喉處一擊斃命。言榭微微點點頭,那麼和想象中差得不遠,隻是隻有朔段一個人才對公主進行刺殺。
撫韻走出營帳輕輕呼了口氣。圓潤的汗珠一滴一滴滑過撫韻的臉。留下一道淡淡的水痕。像染濕的青翠琉璃般模糊不清。她說,還好隻差一點擊中心髒,而且搶救及時。你們可以進去了。言榭剛走進去就看到了躺在地上表情痛苦的平構。他扭曲的臉旁邊是碎掉的碗。碗裏傾灑出的藥物和平構的血液混合在一起發出惡臭。言榭皺了皺眉。他發現平構嘴裏還殘留些許藥物。墨陌走到言榭身邊小聲地說,我用查試過了,沒有毒。言榭轉頭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公主痛不欲生的表情。
後來公主斷斷續續地告訴了他們事情的經過。那天平構突然提出怕藥裏有毒所以要為公主先試藥。而在試藥完了之後,朔段突然出現一招殺了平構。然後公主就很害怕地呼救。之後朔段對公主出手並迅速地逃離了現場。幸好的是,那一擊稍微偏離了心髒。撫韻聽完也不覺長舒了口氣覺得總算有驚無險。殞空說,那麼我們要馬上離開這裏返回光澈,並且要日夜兼程。撫韻說,可是公主受了重傷,而且朔段一個人也並不敢對公主再一次進行攻擊。況且他並不知道他那一擊並沒有將公主致命。殞空麵色沉重地說,第一,我們在明而他在暗。第二,我們並不排除他會回來或者以其他方式來獲得關一些於公主安危的情報。第三,我們並不能確定他隻有一個人,因為既然要刺殺公主,那麼這必定應該是一個秘密而龐大的組織。所以我們唯一最穩妥的方法就是盡快趕回光澈。撫韻和墨陌都點點頭。看得出大家都對殞空縝密謹慎的思維感到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