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君心難測(2 / 2)

姬瑄也是自從來到熹國數月後,初次見到張皇後與蘇貴妃。

嘉欽殿內華光耀目的寶座上,大熹天子蕭蒔居中,蘇太後居左,居右的則是一名十六七歲的年輕女子。

女子身穿朱衣黼領、同色蔽膝,褾襈皆是如霞朱色,頭戴兩博鬢與首飾花十二鈿,寶光耀眼如雪,整個人仿佛置身於瑰豔霞彩中,映得人滿目生花。隻是臉頰蒼白,唇色粉淡,掩不住病弱之容,在華衣紅妝之下更顯憔悴。

姬瑄觀其服色,知道這女子必是皇後張氏,出自清化張氏,侍中、太子太傅、贈太傅張合之孫女,秘書監、贈鄭國公張棠之長女。

張皇後所穿乃是宴賓而服的朱衣,看上去十分端莊隆重;而蘇令懿身為盛宴主角,坐在蘇太後之下,衣飾亦毫不遜色:鬢戴金翠花飾九鈿,外著緋羅禮衣嫣紅如霞,料質比之張皇後的衣裳更顯鮮豔明媚。鬢邊一支寶鈿垂珠微微晃動,金光閃耀,襯著如雪似玉的雙頰,於十分美麗之中更增三分豔色。

因是家宴,蕭蒔一開始便說了不必拘禮。文靖侯府除了外放為官的蘇清澤一家不可能跨越千山萬水飛身前來,其餘眾人皆至,以男左女右,分席而坐。

坐在蘇煦之側的姬瑄微微舉目掃視了一下對麵,見秦氏舉止依然端莊恭謹,蘇令婉依舊是一臉嬌怯柔懦。

姬瑄依然是保持低調作風,隻看著蕭蒔與蘇煦、蘇清辰父子一來一往的談笑,而蘇太後與蘇令懿也不時笑言幾句。張皇後為人極端靜,倒不大說話,隻含著一絲恬柔的笑意,看著蕭蒔。

姬瑄正淺酌慢飲,驟然隻聽上座的蕭蒔淺淺笑道:“表弟今日倒是沉靜寡言,怎麼不說話?”

姬瑄一怔,放下金杯,隻得在嘴角凝起一絲笑意,欠身道:“皇兄想聽臣說什麼?”

“說說科舉改革一案。”蕭蒔眼神似笑非笑,語氣卻十分溫和。“蘇相前日上了奏章,朕已下詔令行。表弟果然不愧為皇考讚譽過的‘才識過人’。”

“科舉……改革?”姬瑄一愕,幾疑聽錯。“皇兄所謂何事?”

“表弟何必謙遜?”蕭蒔輕笑,“增添殿試,分三甲放榜,糊名謄錄,及第者為天子門生……豈非妙思種種?朕原以為清辰之才已是少見,不想表弟靈慧更勝一籌,蘇相父子皆為棟梁,實乃社稷之福。”

姬瑄這才想起兩個多月前好像寫過一些科舉製度的筆記,隻是……他什麼時候有讓蘇煦上奏章進行改革?姬瑄忍不住看向蘇煦,同時心中驚震不已:他應該沒寫下什麼大逆不道的文字吧?

蘇煦從容自若,含蓄笑道:“陛下過譽了,朝中人才濟濟,陛下明見萬裏,臣父子何以敢獨當棟梁。”

蕭蒔又轉而誇讚蘇煦“蘇相達治知變,正而有謀”、“若無蘇相在朝輔政,朕何以得安”,一臉依賴崇敬之色。

姬瑄冷眼旁觀,隻覺要不是早知蕭蒔對蘇家暗懷怨懟,光看蕭蒔的言談舉止,何止是君臣和樂融融,簡直是禮敬萬分。

蘇太後笑著打斷道:“今夕為家宴,陛下與兄長何必盡說些朝中之事。再說下去,令懿可要惱了。”

蘇令懿盈盈一笑,柔聲細語道:“陛下高興便好,臣妾惟願陛下日日歡顏,豈敢有怨。”

酒至半酣,蕭蒔命歌姬舞女退下,又對張皇後道:“皇後身體既然不適,不必強撐,早些回去安歇。”

蘇太後也道:“我知道你的孝心,這裏也無外人,你回去歇息,好好將養。”

張皇後綻出一絲頗含虛弱的笑容來:“臣妾不過微感體虛,想來是秋冬氣寒所致,並無大礙,陛下與母後尚在,臣妾豈敢離席酣然入睡?”

蘇太後歎了口氣道:“罷了,皇後扶我回壽仙殿去。”又對蘇令懿道,“你們父女兄妹多日未見,正可趁此好好敘話。”

蘇令懿忙起身拜道:“是,多謝母後。”

太後皇後既離席,蕭蒔亦含笑起身道:“朕亦不在此驚擾你們父女敘談了。”

“陛下,這不合規矩,臣妾豈敢……”蘇令懿忙跪拜道。

“天家亦有人情,母後都說了讓你們敘話,此事也不過一年唯一日,貴妃無須不安。”蕭蒔向殿門走去,路到一半,忽然回身道,“對了,朕上次說要寫給表弟的《寶劍篇》,一直未有空暇,不如今日完成也好。表弟且隨朕去玄華殿取字。”

姬瑄心內驚詫著起身:他可是半點不知道蕭蒔什麼時候說要寫給他《寶劍篇》的。但天子金口玉音,他自然隻能從命。臨行時,眼角餘光似乎掃到蘇清辰斂起笑意、隱含陰霾的臉,一霎而過,卻不十分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