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深宮隱秘(1 / 2)

姬瑄輕步跟在蕭蒔身後,幾名內侍遙遙跟在他們二十餘步之後,一行人如長龍一般直往前行。

蕭蒔既悶聲不吭,姬瑄自然不會多話,二人默然走了許久,姬瑄一看周圍景色以及前方愈見清晰、宛若瓊樓玉宇的金殿飛簷,低訝道:“這裏是……”

“毓舒殿。朕記錯了,翰墨不在玄華殿。”身前的蕭蒔驟然出聲,語調淡淡的,似乎不見喜怒。

姬瑄心中卻是一突,然而此情此境已容不得他退卻,他隻有跟著蕭蒔走入毓舒殿中,看著蕭蒔命內侍在案上鋪好雪白宣紙,又嫌人多無法淨心,下令眾內侍盡數退下。

姬瑄靜靜在旁站了一會,見蕭蒔倒真的執筆,緩緩寫下數行端正秀麗、蠶頭燕尾的隸體字:

“吳山開,越溪涸,三金合冶成寶鍔。

淬綠水,鑒紅雲,五彩焰起光氛氳。

背上銘為萬年字,胸前點作七星文。

龜甲參差白虹色,轆轤宛轉黃金飾。”

姬瑄正辨認著蕭蒔筆下字跡,蕭蒔忽然說道:“表弟過來幫朕磨墨。”

姬瑄微微一怔,依言走上前去,一手扶住硯池,一手拿起玉瓶,倒入薄薄一層清水,方才捏正墨錠,沿著硯池邊壁來回畫圈。他雖然不甚精通磨墨,但也知道磨墨需要耐心,重按慢磨,姿勢也需要端正,手臂懸起如同執筆,以腕和臂的運動來磨墨。

姬瑄默不作聲地磨了一陣墨,身側蕭蒔寫字的速度卻愈來愈慢,呼吸也似有些小小縈亂。

眼見硯池中墨汁已成渾然純黑,濃度適宜,姬瑄剛剛放下墨錠,斜裏倏然伸出一隻手,緊緊箍住他的右腕。

姬瑄重心不穩,幾乎是被蕭蒔半拉到懷裏。他抬頭看著蕭蒔,未能掩飾住眼中一絲震驚,低聲道:“皇兄……”這是為何?

“筆興已敗,不寫了。”蕭蒔神色淡然,忽然俯下首,在他耳畔低聲道:“天子門生?倒是好名頭。你這是在諷刺我朝中臣子幾乎盡姓蘇嗎?”

蕭蒔語調中盡是陰狠之意,目光也森然如淵。

姬瑄隻覺心中冤枉之極,且不說他根本沒讓蘇煦以他之名上奏章,隻說天子門生——當初宋□□趙匡胤設殿試,讓進士成為天子門生,本來就是為了防止士子對監考官員稱為宗師,以師生關係互相勾結、朋比為奸。

可見蕭蒔根本就是想找他的茬。姬瑄心中深深一歎。

“臣豈敢譏諷君上。”姬瑄平心和氣,緩緩解釋了一番殿試及皇帝親當考官的好處。

蕭蒔目中閃過一絲淡淡詫異,低語:“原來……真是你的主意……我還以為……”

姬瑄一怔,心裏恍然明白蕭蒔以為科舉改革一議,是蘇煦給他作假。想起前幾日蘇清辰提議讓他做中書舍人的事……姬瑄目光一閃,聲調清和。

“皇兄以為,父親想借此事讓我進入朝堂,所以不惜作假?”

蕭蒔不答。殿中一陣寂靜。

“我與父親之間是什麼關係,皇兄不應該不知道。”姬瑄繼而說道,聲色隱含一絲激忿一絲淒楚。

蕭蒔目光幽深,握著姬瑄手腕的手卻愈發箍緊。

姬瑄忍著疼痛,麵顏上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歎息:“皇兄,你究竟要將我怎樣?”

話聲一落,姬瑄便側過頭去,神情仿佛有幾分無奈幾分意氣。

他知道蕭蒔並不喜歡他裝出恭順柔媚的模樣,而蕭蒔偏偏又是對他最為了解的人之一。可他也做不來以前的蘇清若,所以隻能幾分真情中稍加辭色,作以試探。

蕭蒔沉默片刻,方才開口。

“……你一向超凡脫俗,不屑這些功名利祿之事。”蕭蒔聲調中半含嘲諷之意,話聲卻忽地一轉,“是蘇煦不經你同意,便替你上奏?”

“父為子綱,天經地義。”姬瑄回答時容色有幾分僵冷,話聲落後,轉過頭來看著蕭蒔。

蕭蒔麵上非喜非怒,神色極為複雜,情緒晦澀莫辨。一雙眼眸漆黑幽沉,恍如深不見底的濃墨。

“你我曾在此同處讀書三年……父皇臨終前也百般叮囑我保你一世平安。隻可惜,你……是蘇煦之子。”蕭蒔緩緩出言。

姬瑄不明白蕭蒔此言何意,嘴角含了一絲無奈苦笑:“皇兄不必重複提醒我的身世。”

蕭蒔話鋒卻又一轉,淡淡道:“昔日永平年間,永安公主駙馬章敦謀逆,公主極力阻礙不果,事敗後章敦三族盡誅,唯公主未被牽連,依舊安富尊榮。”

姬瑄一怔,心道:這件事徐如暉正好提過,當作舉例來說明謀反者的下場。但那是皇帝的親生女兒,隻要不是謀逆主謀,皇帝總有幾分舐犢之情吧!何況永安公主還算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

他默然看著蕭蒔,見蕭蒔眉目間隱隱掠過一絲焦躁,又冷冷道:“你既記得父為子綱,那麼更應該記得,三綱中君為臣綱才是最先。”

姬瑄又是略略一怔,雖依舊有些不明所以,卻本能地答道:“三綱五常為聖人教言,臣並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