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時節,第一場雪剛剛下過,晉國都城絛城(今山西省襄汾縣趙康村東)褪去了往日的繁華,一派肅殺景象。晉國自獻公遷都於此,已有五十餘年,這期間晉國一直是中原強國,重耳執掌國政以來更是會盟諸侯,創下千秋霸業。作為都城的絛城也逐漸取代王城洛陽和齊都臨淄,成為中原第一大政治商業中心,商販走卒,文人劍客,紛紛聚會此地。
立冬以來,氣溫驟降,城東醫緩家中看病拿藥的人明顯增多。緩幼年入山采藥遇歧伯,當時歧伯已是500歲高齡,竟是鶴壽童顏。歧伯見幼童資質聰慧,天性善良,遂將《黃帝內經》傳之。緩苦讀醫書,加之悟性極高,年紀輕輕,已是遠近聞名的“神醫”。
“敢問可以名醫緩家?”一位中年模樣的男子叩開了醫緩的家門。
“在下便是,今日已晚,可否明早再來?”醫緩抬頭看看眼前這位訪客,中等身材,孔武有力,麵色白淨,眉宇間一股英氣,腰間一把短劍彰顯出貴族身份。
“確是病情緊急,還望先生通融。”來人神色沉重,並無離開之意。
緩不再多言,收拾起行裝和診箱,出門上了馬車,車駕沒多耽擱,一路直向王城而去。
車上,兩人相視無語,中年人略感好奇,“先生不想知道去往何處,給誰醫病嗎?”
“無論貧富,凡病皆醫。”
“先生大義,在下佩服。然事出突然,還是說明為好,先生所醫之人為晉國國君,入秋以來,君上常感體弱乏力,求醫無果,近日竟幾次眩暈。久聞先生得歧伯真傳,妙手回春,故特意請先生一診。”說罷,中年人拱手相謝。
醫緩似乎已有察覺,仍然麵無表情,隻微微點了點頭,馬車駐下後,醫緩跟隨來者一路穿宮過殿,來到鳳羽宮門前,路上積雪尚未融化,踩在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宮門外站著兩位上了年紀的重臣,隻見領路人向其中一人行禮道:“父親,醫緩請到。”
“先生,在下先軫,有禮了!”
“中軍元帥,緩久聞大名!”醫緩看著眼前這位晉國戰神,身高七尺,腰佩短劍,麵容冷峻,透出幾分殺氣。
“在下趙衰,先生請隨我來。”另外一人躬身一禮,將醫緩帶入鳳羽宮。
來到晉君重耳床前,狐偃屏退左右,自己也退出宮外等候,隻留下醫緩與國君兩人。醫緩照舊望聞問切一番,並沒有因其是一國之君而有特殊對待。
“先生可需開藥?”病榻之上的重耳,略顯疲乏,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無需用藥,也無藥可用。君上之病三日之內必有起色,然。。。”醫緩欲言又止,不再說話。
“寡人一生,命運多舛,也參透許多事情,先生不必顧慮,但講無妨。”
“君上明鑒,君上一生多顛沛流離,執掌國是更是殫精竭慮,元神損耗過大,已是油盡燈枯之體。縱使歧伯在此,也恐難補救。”醫緩說完伏地不起。
“先生不必如此,寡人也有察覺。那麼,敢問一句,寡人還有多少時日?”
“一年?”
醫緩不語。
“半年?”
仍不語。
“三月?!”重耳聲調略有顫音。
“啟稟君,!恕緩直言,君上陽壽不出七日。”
半晌無語,宮殿之內寂靜的可怕,最終還是重耳開了口,“謝先生實言以告,寡人安心了,這件事,你知我知,不可與他人語!”
“謹遵君命!”醫緩起身退下,出得宮門,凡人問起,皆說無礙。一般臣工稍稍放心,仍由先軫之子先且居送醫緩出宮。
一代霸主重耳,靜靜地躺在病榻上,仿佛聽到了上天的召喚,是時候讓自己歇一歇了。回想起幾十年來的心路曆程,可謂篳路藍縷,冷暖自知,眼前浮現的是一個個曾經熟悉的麵容。嚴峻的父親,慈祥的母後,下令追殺自己的骨肉兄弟夷吾,一般追隨自己流亡的家臣,還有妻子懷嬴,兒子姬歡。周王賞賜,會盟諸侯,何其壯哉!然後人皆有定數,無人能逃脫生死輪回。
想想身後事,重耳不禁略感惆悵,緩緩坐起身來,低沉地吩咐道:“宣太子!”
太子姬歡,二十有七,中等身材,性格內斂,略顯老成。多年軍旅生活讓這位自幼漂泊的少年結識了一幫生死兄弟,先且居算是其中之一。重耳臥病的消息也是先且居告訴他的,一路不敢耽擱,匆匆趕到王城。
“太子,君上要見您!”寺人(宦官)勃鞮(di)前來宣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