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過半,天氣逐漸回暖,趙衰、胥臣等人為新政變法忙得不可開交,各地政令傳達也紛紛有了反饋。果如之前所料,由國府直接管轄的郡縣,政令暢通無阻;而老氏族封底成了最難啃的骨頭,幾大家族都在觀望,既不表態也不執行。無奈之下,胥臣向國君稟明了情況。又是一日朝會,姬歡打算向老氏族們施壓。
“今日朝會,與諸卿議一議新政之事,”姬歡說道,“趙胥二位大夫趕了一個冬天,將改革法令擬了出來,這些天傳達各地,有的地方已在執行,可還有一些氏族封底卻遲遲不見回應,不知是有何難處?諸位但講無妨。”
“君上明鑒,臣以為新政中有諸多細節還需推敲,不宜強行推廣。”首先站出來的正是中軍右營長狐射姑,“管子之學唯利是圖,不可為治國之學,其因有三。這第一,管子之學重商,重商必然誤農。以行商收稅為例,晉國之所以向商旅收取重稅,就是為了削減商人利潤,以此使務農之人安於農耕。農業為立國之本,一旦統一商稅,商人利潤大增,眾人紛紛效仿之,必定不利於農耕,國本不保,社稷焉存?”
狐射姑的一番話倒是正和氏族之意,不少大臣議論開來,覺得管子誤農的說法有些道理。趙衰打量了一眼這位故人之子,知道這番說詞絕不會出自狐射姑,一定是背後有人指使,再看看麵無表情的欒盾和稱病不朝的欒枝空出的位子,心裏已經了然。
“諸位莫亂,且聽在下講完,”看到引起共鳴,狐射姑很是得意,“晉國封國以來一直是按照土地的多寡來征稅,已成定製。老氏族的領地都是從封國之時起就代代相傳,年年耕種,上百年的經營照顧,土地自然肥沃一些,可這也是辛辛苦苦耕耘的結果。如果因為土地肥沃就要多繳稅,就好像殺了肥羊吃肉卻不考慮羊是如何養肥的,長此以往,就沒有牧羊人敢把羊養肥了!”
“說得好,說得好啊!”兩列臣工紛紛響應。
“這第三,管子之學傷風敗俗,非大道正學,難為晉國霸業。諸位可知,管仲在齊國變法,為了吸引各國商旅來齊,竟然設立官辦女閭(即**),從各地或搶或買或騙年輕女子到齊國,最後都賣給了女閭管事,成為各國商客的玩物,堂堂中原霸主為牟利竟做出這樣的事情,真是天理難容。齊國霸業一代即亡,歸根結底,實為管子之學舍本求末,唯利是圖,非大道正學。請君上明鑒!”
提到齊國擄掠各國女子,姬歡腦海中拂過楚璃的麵孔,當年她也是被齊人買走,難道也被賣到女閭?姬歡不願多想,也不敢多想。
“右營長此言不差。”士轂見勢,又上一書,“眾所周知,公室之基在士卿,凡公室有事,凡國家有戰,士卿大族都是最先站出來的,有錢的出錢,有糧的出糧,有人的出人。這些花銷往往都是氏族們自己承擔,為什麼呢?因為士卿家族和公室血脈相依,同宗同族。現在,新政要把商稅,糧稅收歸國家,要鹽鐵官營,不錯,一時看來,是增加了府庫收入,可長遠看來,國力無增。一旦有戰事,氏族們出不起錢糧兵馬,國君拿什麼和諸侯一戰?”
士轂頓了頓,接著說:“新政中居然還有什麼‘國中慈孝、聰慧、拳勇出眾者,由鄉長推薦試用,稱職的委任為吏,任用稱職的還可以晉升’。這簡直就是僭越,與周禮背道而馳!周禮要害何在?在貴賤有等,在各安其分。民就是民,卿就是卿,君就是君。怎能沒個章法,任由宵小之人登堂入室!”
“右營長和司寇所言不虛。臣以為,胥臣大夫所謂新政,有假公濟私,中飽私囊之嫌。據臣所知,胥臣大夫獨居已久,早先因經營不善,土地多轉賣他人,現在看到別家歲入頗豐就心生妒火,實則小人之行。而且,胥臣在新政之中,將國營客棧轉手交給秦商包辦,從中攫取私立,豈止百金,國之蛀蟲如斯,為國人所不容,請君上明斷。”梁益耳緊隨其後,卻將矛頭指向了胥臣。
“竟有這種事?”一眾朝臣聽罷,議論開來,“胥大夫也算先君顧命大臣,怎會如此?”
胥臣凝神靜聽,麵不改色,似早有準備。隻等三人發難完後,姬歡開口說話:“三位說的,寡人知曉了。還有誰也是這麼認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