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如意瞪了瞪眼睛:“親自來北平?”
王冒頷首。
“什麼時候的事?”
“上個月十三。”
那不就是他發出“見麵”暗號的後三天。
趙如意震驚了:“究竟是什麼天大的狀況,上麵竟然都親自來人了!”
這話一問出口,趙如意就意識到自己僭越了。
他尷尬地撓著下巴:“你看我一著急,就忘了我是不應該問這些的。雖然我是對東宮負責,但你的級別遠遠比我高,上麵指示過,一旦遭遇重大情況,我隻需要從你這裏領任務就行了。既然這次事態嚴重至此,是不是也用得到我?你說吧,需要我做什麼?”
趙如意十分幹脆。王冒卻沒有急著說任務,他輕聲問道:“老趙你祖籍是湘楚的吧。”
“是啊,桂陽州的長沙縣。”
桂陽秋水長沙縣,楚竹離聲為君變。
青山隱隱孤舟微,白鶴雙飛忽相見。
在富春茶樓,當王冒高聲念出第一首詩的時候,如果趙如意還不十分確定對方就是自己人的話,接下來的這首唐代詩人王昌齡的《送萬大歸長沙》,便證明他就是“君山”無疑。因為詩最後一句的“白鶴”,即是趙如意的代號。
兩首詩一對,剛好是二人相認的暗語。
桂陽,長沙,老鎮,青磚黛瓦,村落裏的釀酒作坊……趙如意想起家鄉的一切,都似籠罩上一層蒙蒙的霧,那麼遙不可及。
“家中高堂可還健在?”
趙如意道:“我從小失怙,不到三歲,慈母也撒手人寰,叔叔伯伯眾多,便吃百家飯長大。這麼多年沒回去過,老家的人應該早都不認得我了。”
王冒沒有說話。
趙如意卻明白過來了。
小室裏靜靜的,陽光落進來的迷離光暈鋪了一地。
“若是真有那一天,不必將我送回家鄉,”趙如意苦笑道,“不是有那麼句話,青山處處埋忠骨,何必馬革裹屍還。我未能在戰場上為殿下盡忠,便是在這敵方大本營也是一樣的,雖死猶榮。”
“白鶴”與“君山”的這次見麵,並不是因為之前發出的暗號。而是事態已經嚴重到了不得不見麵的地步。
這是他們第一次以真實身份相見。
或許,也是最後一次了。
趙如意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忽然有些了悵惘,但隨即也就釋然了。
“我早已經有心裏準備。不,應該說,處在我們這樣位置的人,一早就會有這心裏準備。尤其是我,孑然一身,無牽無掛。老王你說就是了。”
男子的笑容很真摯。
潛伏在北平這麼多年,趙如意看到太多的同僚在清洗中喪命。他不知道哪些是自己人,哪些不是,但他從他們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命運。
他親眼目睹那些人的死狀,他也會害怕,他的手也會抖,但他又感到驕傲——深受知遇之恩,終於也會有這樣一日,殿下也能依靠他。
風掃落了窗格上柳葉,陽光下,可見星星點點的塵埃飛舞。
王冒的聲音輕而緩,略帶了些沉重:
“這次的任務,至關重要,也非常艱難,因為性命攸關——不僅是你我的命,更關係到東宮數百條人命,甚至包括殿下、趙禦史、齊侍郎、卓侍郎等所有人。上麵已經下了死命令,讓你我二人不惜一切代價,必須完成。”
趙如意點點頭。
“你說吧,我需要做什麼?”
王冒從裏懷掏出了一個布包,裹得方正細致。
“這裏有幾封書信,是我花了整整半個月的時間,直到昨日才準備齊全。等你看過裏麵的內容,或許會產生更大的疑問,但是我無法跟你說得更詳細。事實上,我對此事也是一知半解,隻知道這跟我們之前看到的那份關於東宮、關於詹事府的情報,有著莫大關係。”
王冒看著他,“接下來留給你的時間就不多了。任務卻最艱巨,因為你需要在這些書信的落款處,蓋上燕王的印章。”
趙如意緩緩坐在敞椅上。
“——除了這些書信,裏麵另有一份泥封的信箋。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要拆開看。等你將一切完成之後,便送到城南的驢耳朵巷子,屆時自會有人出麵,幫你把東西送出北平城。”
王冒將布包交給趙如意。
“有多少時間?”
“兩日內,必須完成。”
時間真的不多。
趙如意鄭重地道:“你放心,我會完成!”
“還有一件事。”
王冒道:“不要再去城西巷子找那個拆家,他已經暴露了。”
“什麼?老戴被抓了?”趙如意大驚失色。
“防禦部一早就把人給抓起來了,校尉官秦玖又到薛博仁那裏請了命令,調撥了兩個小隊為後麵的任務做支援——那些人就埋伏在城西那個巷子裏,挨家挨戶,都是防禦部的人。無論是誰走進巷子,哪怕是平民百姓,隻要上去敲門,就會被當成奸細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