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我們總是伴隨著拉薩溫暖的陽光起床,那時候一般都是中午十二點,然後一起紮堆在院子或是陽台上,用各種最舒服的姿勢去吸收陽光;下午時分成群結隊地步行去蒼姑寺喝甜茶,或者是無所事事地圍著八廓街轉上幾圈,在大昭寺門前頂禮著佛的光芒叩拜,在拉薩河畔撿心形石頭吹牛聊天;深夜,當所有人都回到了這處蝸居,一群人又圍在那個雜亂無章的客廳裏開始聊天,講故事,玩殺人遊戲、真心話大冒險,每一次都用盡了全力去笑,直到臉部抽筋。那樣的時光是那樣純粹而難忘。記得有一次,躺在客廳被窩裏的我突然想喝酒,因為毫無理由地情緒很低落,隻是想喝點兒悶酒。他們陪著我,買了七瓶二鍋頭,整整裝了一電飯鍋。晚上,每個人都醉了,也都哭了,哭得那麼痛,那麼撕心裂肺。他們有很多人曾經跟我一樣,打小就失去了世界上最重要也是最珍貴的東西。可那次的痛哭跟以前不一樣,因為我身邊還有那麼多可以依靠的肩膀。我感謝生命中能夠有這樣一群朋友如家人一樣陪伴了我在拉薩的所有時光。
有人說去拉薩的人分好幾種:一、失戀;二、休學辭職;三、好奇驅使;四、瘋子。我想我是屬於第四類人。所以,當我得知有位上海女驢友走青藏線意外高原反應死亡的時候,便立馬召集所有人去送她最後一程。在那之前,她與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我甚至連她的名字也未曾聽過。可是,當得知這個陌生旅行者死亡的消息後,我竟像失去了一位多年摯友一般傷心難過。我懂得那份在路上的情感。每一個曾漂泊的人相互之間都是親人。我們孤獨無依地行走在世界的各個角落,哭泣的時候,隻能自己偷偷擦掉眼淚,摔倒的時候,隻能自己爬起來,背井離鄉時還被所有不懂我們的人所唾棄,可我們依然堅持著,堅持著自己心中那份美好而純真的理想,堅持著自己的道路。所幸,在路上能認識那麼多的朋友。他們做不了太多,但至少可以在你哭泣的時候給你一個肩膀,在你跌倒的時候站在身邊為你加油鼓勁兒。當我在殯儀館抬著她的遺體時,內心很沉重,很想哭,甚至想到,如果自己有一天也死在了路上,那會是怎樣?是否會有人來送我?是否也會有人為我哭泣流淚?或者是繼續在我的遺體麵前痛斥自己生前的離經叛道?那是一個特殊的日子,在她的微博裏,我看到她所發的最後一條微博竟然是希望在拉薩過生日。在我們送別她的時候,正好是她生日那天,我為她買了個蛋糕,還買了一些鮮花,與客棧裏所有人一塊兒,騎了40公裏自行車,來到她麵前,齊聲為她唱了最後一次生日歌,完成了她生前最後的願望。她走得很安詳,臉部還帶有一絲微笑。我想,盡管生命就此結束,但在離開人世的最後一瞬間,也許,她的微笑告訴了我們,她此生已經毫無遺憾。因為旅行,因為愛好,因為夢想,她用生命付出了最大的代價。這讓我一次又一次地思考,或者是反思。曾幾何時,我也想過要是死在路上也許也不錯,可後來我懼怕了,因為我不想讓那些關心我、在乎我的人為我傷心流淚,也不想因為自己的自私而棄親人於不管不顧。
旅途中最美妙的事不是體會到新鮮事物後的感動,而是當旅行進入疲憊期後,再次上路重新找回那本已擁有、卻失去已久的感動。——小記
也許是在拉薩待得太久,我竟然忘掉了在路上帶給我的感動是什麼感覺,也讓我已辨別不清旅途的方向,更讓我失去了繼續上路的激情和衝動。而這一次,丟失的這些都被我統統找了回來。
我在西藏轉了轉,搭車往羊湖方向去。搭我的第一輛車是一對在工地修路的四川老鄉夫婦。當他們用家鄉話與我聊天時,是那麼的和藹親切,也是那麼的令人溫暖和感動。在西藏打工十餘年的他們,當我提到回家這個話題時,司機大哥沉默了十幾秒鍾,然後用一種很無奈的語氣告訴我:“必須得掙錢生活啊,沒辦法。平時想回去也回不成,一年到頭隻有過年時才能回去一次,有時候甚至連過年也回不去。我們也想把兒女老人接來一塊兒生活,可沒那個能力啊。”我沉默了許久。對於這些在外打拚的人來說,這何嚐不也是流浪呢?“回家”這個詞在他們心中,也許味道比我這樣單純的遊子還要濃很多。在岔路口分別的時候,老鄉給我指了他們上班的工地,並且用誠懇的語氣一再叮囑我,如果還要從這條路回來,一定去他們那兒玩,一起吃頓飯。我回答說回來之後再走到這裏一定過去。當聽到我的答複後,他們笑得很溫暖也很真實。我知道自己是沒機會去的,可不忍直白地將他們拒絕,那樣拒絕的可能不隻是一頓飯,還有他們心中的那份情義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