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您兒子是水命啊,這兩年犯太歲,不太順啊。”說完,等著她說,看她怎麼回應。根據規律,基本是肯定回答,如果是否定也沒關係,我說“這兩年”,也可以包括今年,今年剛開始,還沒結束,如果她否定,我就說到下半年才會見到。
結果老太太歎口氣說:“是啊。”
我馬上說:“大娘,您這兒子是個孝順兒子啊!”
這句話幾乎百發百中,因為父母疼孩子十分,孩子還父母一分,父母就覺得自己的孩子孝順。況且逆子本來就是少數,如果她兒子是個不忠不孝的白眼狼,她也不會這麼難過,更不會給她兒子算命。
老太太落淚了:“是啊,我那兒子啊,對我可好了,個子高,有力氣,孝順啊。”
我看到老太太眼裏含著淚花,我繼續說:“他這兩年犯走馬星!”
老太太問:“什麼星?”
我大聲說:“走馬星,就是東奔西走啊,又累又苦啊。”那個年代,為了掙命,哪個不東奔西走!
老太太眼淚啪嗒落下,“是啊,他去年充軍了,到現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啊!”
看到老太太流淚,我竟然也哭了,不知是為她,還是為自己。
老太太見我哭了,拿了個髒手巾,邊給我擦,邊說:“孩兒不哭啊,孩兒不哭。”
我說:“大娘,我替你難受啊。”
老太太說:“好孩子啊,好孩子。”
我說:“大娘啊,你的兒子現在到難處了,很危險啊。”
老太太驚恐地說:“怎麼了,還活著嗎?”
我說:“活是活著呀,就是太危險了,戰場上那子彈可不長眼啊,他這個災得破破呀,不破就回不來了!”
老太太大驚失色:“快給破破,怎麼破啊?”
我說:“你拿塊紅布,上麵寫上兒子的名字。晚上十二點,把它係在一棵大槐樹上,你就說大槐樹啊,大槐樹,我兒認你當幹娘,保佑我兒別受傷。然後磕三個頭,回來把紅布蓋在雞窩上就行了。大娘,要記清啊。”解災說得越生動,就顯得越真。這種認大樹為幹娘,認水簸箕為幹爹的手段,都是算命先生常用的。
老太太說:“這就保佑他沒事了吧。”
我說:“大娘,還不行,你兒子在戰場上打死的人太多了,那些被他打死的人,也會向他索命啊。”
老太太又開始憂慮:“那怎麼辦啊?”
我說:“你得替他做善事啊,多做善事,善有善報!”
老太太說:“對!對!對!孩兒說得對啊!怎麼幫他做啊?”
我說:“你替他捐點香火錢,我幫您送到寺院,我泄露天機了,我也要幫著捐。捐完就好了,最晚明年開春,您兒子就回來了!”
老太太抿嘴笑開了,高興地回屋了,好久拿出兩張“大白條”來。大白條是對法幣的稱呼,因為通貨膨脹,太不值錢了!
我說:“大娘啊,你這錢現在外邊都不能花了,好多地方不認啊,我沒法給你上香火錢啊,咱不能欺騙佛祖啊。”
老太太尷尬地說:“哦,我這還有幾個銅板。”說完又回到屋裏。
遵循祖爺的教訓,大洋和銅板一律都收,這種硬貨幣掌握在手裏,國民黨怎麼改革都沒事。
我接過銅板,一看才三個,我說:“大娘啊,實在沒有就算了。我替你出了吧。”
老太太忙說:“可不行,可不行,孩兒,你等著,我這還有幾尺沒動剪的新布。”老太太回屋裏翻弄了好一陣,把壓箱底的一卷藍布拿來,就是農村做被麵的那種染色的藍色粗布。
我說:“這就行了,大娘,我都替你捐了。”
老太太高興地合不攏嘴:“可虧了孩了,可虧了孩了。”
說完,還把我領出家門,然後慢悠悠地說:“孩兒,走路小心啊,村口有井。”
我說:“知道了,大娘。”
我拄著竹竿,裝模作樣地走出村莊,一路跑,一路哭。
第一次打場子收獲很少。除了那兩張可以忽略不計的“大白條”,就是幾尺粗布和三個銅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