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忙拉過梁媽媽的手,聲音顫抖道:“媽媽你是聽見了的,那道士說的應驗了,那我的淇兒怎麼辦,淇兒怎麼辦啊?”
梁媽媽一把摟住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女孩,她太了解她了,也十分清楚顏淇在她心中的地位。
梁媽媽是何府的老人了,當初何老夫人看她做事細心謹慎,便把她指派給了何二小姐何碧影,她是她親眼看著長大的,看著她從活潑伶俐的小孩兒,長成青蔥的少女,再到嫁作人婦……
何璋育有二子二女,何碧影還有一個嫡出的哥哥和一個嫡出的姐姐。何碧影是何璋夫妻倆的老來女,在家中時最為受寵,又聰明伶俐,最喜好詩書禮樂,何璋不止一次歎息,若何氏身為男兒,正好承了他的衣缽。何璋學問淵博,來請教的學子眾多,何氏見慣了書生,便厭極了這些書生的酸腐味兒,明明學問上輸了她,還要自以為是地說“女子無才便是德”。
恰逢顏正猛班師回朝,她向來是不愛湊這些熱鬧的,隻記得那天京城很熱鬧,高大俊俏的顏正猛受京師百姓夾道歡迎的情景,成了小姐們口中津津樂道的話題。
何碧影真正見到顏正猛已是在一月後的百花宴上,那年的百花宴辦的尤為盛大,各色各樣的花爭奇鬥豔,韻華鬥麗。何二小姐本對這些宴會上的詩會不太感興趣了,她知道這不過是才子佳人相看的借口。可那一日,她於滿園春色中看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與周遭人單薄飄逸的穿著不同,男子穿著一身玄色軟毛織錦長袍,長袍上是金絲勾勒的祥雲圖樣;一件做工不凡的鬥紋大氅被他隨意搭在肩上。
他靜靜站在眾人之間,眉目硬朗,雙腿修長,何碧影呆呆地看著,仿佛天地間隻有他與她,頭頂的雲像被鎖著了一般一動不動,春日裏還很涼爽的天氣平添一絲燥熱。
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熾熱,顏正猛微微回頭,看見了她,他隻是頷首,微笑,就讓她頃刻間不戰而敗了。
輸得一幹二淨,潰不成軍。
也,心甘情願。
何碧影把自己這份隱蔽心思深深藏在心裏,以前從不在意京城裏流言蜚語的何二小姐,不由自主地格外關注他的消息;以前不愛參加集會的何二小姐,開始流連於各種詩會和賞花宴。她也遇上過顏正猛幾次,每一次她都會在心裏預演上百次,就為了擦身而過的那一瞬間,實在太快了。
快到她預設的一切還沒發揮用場,相遇就已經走到了結尾。
當顏正猛請了他母親上門拜會,言語間竟是暗暗打探她有沒有許人家時,何碧影整個人被巨大的愉悅衝得飛上了天,她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了天下最軟的棉花上,夢幻般的不切實際……
“媽媽,我不能沒有淇兒啊,媽媽……”,梁媽媽的回憶被何氏短促的驚呼打斷,她實在不忍心苛責這個婚前滿懷期待,在紙上一遍遍寫下“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女子。
怎麼會變成現在這般模樣呢?
梁媽媽其實也不太清楚,何氏自生了二公子之後,便沉默寡言了不少,也不願旁人知曉自己的心事。她隻知道何氏被診出身孕前,侯爺與夫人在書房大吵一通,夫人步履蹣跚的回了主屋,哭了整整一晚上,第二日卻又做回了那個高貴的侯夫人。
何氏生兩位小姐時遭了大罪,雙生子本就不易,何氏那段時間偏偏心神不寧,敏感多疑。孩子出生後,十小姐身體太差了,整個人瘦弱不堪,但一雙眼睛生的極好,濕漉漉的,像林間一隻不諳世事的小鹿,看著你的時候仿佛她的世界裏隻有你一般,滿心滿懷的信任。梁媽媽本來以為夫人生產遭了這麼大的難,精力定然更加不如從前。
誰曾想,何氏在抱著顏淇哭了一場後,精神竟慢慢好了起來,不再是一副悲春傷秋的淒苦模樣。
梁媽媽知道何氏是什麼意思的,顏淇是她一切的寄托,是她撐下去的理由,她不會放棄顏淇的,哪怕需要她放棄另一個孩子……
回府的路上,何氏派人去查那個道士了,她不是全然相信的,但她左思右想找不出道士騙她送走一個女兒的原因。何氏把道士留下的讖語翻來覆去的想,其實也不是要犧牲顏溪,隻是讓兩個女兒不在一處而已,等阿淇身子骨康健了,再接阿溪回來。若道士所言非虛,這樣她可以把兩個孩子都保全。
何氏回到侯府時已是夜裏,路上山崩的消息早就傳了回來,老夫人派了身邊的趙媽媽來看看情況,何氏送走趙媽媽後,探查的人也回來了。派去探查的是何氏的陪嫁田媽媽家小兒子虎子,虎子年紀輕,說起話來像山炮子一般劈裏啪啦的,很快就把探查來的消息一並講給了梁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