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婆八嬸

爺爺奶奶相繼去後,我們東廂房的兩間屋子便閑了下來。娘想租出去,房租很低的,可卻沒人敢來往,怕鬧鬼。過了很長一段時日後,柴婆八嬸搬了進來。

到現在,我也不清楚她那“柴婆八嬸”的稱呼到底是怎麼得來的,是因她常偷別人家的柴禾還是因她長得骨瘦和柴才討了個“柴婆”的稱呼,有時我又想,興許是“財婆”吧,她那人是很貪財的,一個銅子兒也看得進眼珠子裏去,至於那“八嬸”我想也許是她在兄弟姐妹中排行老八吧?不過我總覺得冤了這稱謂:八嬸?從我記事起她便是個白了頭發的老婆婆!

她是很惹人厭的,我經常會在半夜三更的時候被她開大門或是關大門的聲音吵醒之後便總會聽見一長串的嘮叨,也聽不清,現在更是記不得了,總之全是些罵人的話。第二天一早起來,便必定會見從她那東廂房的門口到大門外的地麵都有斷斷續續的水印。若是夏天,便滿院子的臊氣,是尿!娘見了便憤憤地說,尿是驅鬼的東西,這八嬸怎麼老往院裏撥;我這才大悟:夜裏她那是在罵我爺爺奶奶哩!

她是個克星,村裏的人都這麼說,一輩子嫁了三個男人,可嫁一個便克死一個,而且連半個娃兒也沒生下,後來便連她自己也不得不信命了。

有時候她也會去找我玩,玩跳馬子兒,兩個人隨便各撿幾顆小石子,再用小木棍在濕地上畫出路徑便可以跳了,那路徑很難畫,我是不會畫的,可她卻會,我現在甚至記不得那路徑是什麼模樣了,隻隱隱覺得那玩法似乎跟現在的跳棋差不多的?

柴婆八嬸的身上總有一股子味兒,很不好聞,我對她說,你臭,我不跟你玩!她便趕忙拉我坐下,然後跑回屋不知用什麼東西將手臉抹了抹便又蕩著兩隻小腳跑了出來,我還是不想跟她玩,而且她每次都要耍賴:馬子兒越走越少,可當快要走完時,那馬子兒卻又不知從那個地縫全爬了出來,玩過幾次後才知道她總是偷馬子兒,將她走在最後麵的幾顆偷走,然後再趁你不注意放到最前麵去。而她每次走完棋都會很高興地把我帶進她屋子裏,拉我在神堂前跪下,然後再眯著眼替我向神靈禱告一番,算是對我陪她玩馬子的酬謝,可每次都不離什麼“長大嫁個好男人”啦,“過了舒坦日子”啦之類無聊又膩耳的話。

後來我考上大學,找到了工作,便離了那山溝溝,也算是找個不錯的歸宿,當娘趕去城裏參加我的婚禮時,卻告訴我,八嬸死了,一聽到我要結婚的消息就死了?是高興死的,還是氣死了呢?或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