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bM�9三江市長高慶源來了。
黎漢河剛回到家裏,門就被敲響。打開門一看,是三江高慶源。
“是慶源啊,我剛回家呢,你就按時來了?”黎漢河聽著像是很熱情,但他知道,高慶源一定是候在家門口某個地方。這種蹲點守候的方式不知讓下麵人用了多少次。有時很鬧心,但又沒辦法。
高慶源倒是爽快,大大方方地承認:“我在門房等了三小時,飯都沒敢去吃,就怕錯過。”
黎漢河笑笑,見他手裏沒啥東西,眉頭稍稍展了些:“不會是讓我跟你管晚飯啊,我還是在機關食堂吃的呢。”
“不,不,不,哪敢讓首長您管,簡單彙報完工作,我自己解決。”
其實高慶源哪用得著自己解決,有人早找好地方等他呢。廉政建設是提了出來,廉政風也在天天刮,明麵上大吃大喝的現象是管住了,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你不讓公開吃,我就偷著吃。你在大酒店派人督查,我就轉戰農家店,實在不行把廚師帶到家裏做。總之,該吃的還得吃,吃是一種文化,在官場更是一種交際,一種情感聯絡,感情遞進。真不讓吃了,官場會寡歡許多。
“茶葉在那邊,水自己倒,我先處理件急事。”黎漢河說完,進了書房。一來他在回來的路上真記起了一件事,就是他親手批準拆借到江流高速的那筆扶貧資金,說好今天要還回,下午一忙又給忘了。這事他沒讓秘書落實,他想親自盯著。他沒打電話,畢竟客廳有高慶源在,聲音過大,高慶源什麼也能聽到,過小,又感覺在做賊,不符合他風格。他用短信,幾分鍾後對方回了短消息,說資金已歸還。他不放心,又想跟銀行這邊落實。這次他沒用短信,而是直接打到行長手機上,隻問了一句:“歸還的資金真的到帳了?”對方說到了,他就將電話掛了。
掛了並沒馬上出來,他得坐一坐,想一想。這也是先將高慶源晾到客廳的原因之一。高慶源這個時間突然找來,不去辦公室,而是候在家門口,會跟他談什麼事?
難道是廖洪明他們的動作讓他感到了不安?
黎漢河笑笑。權力這東西,看似很野,會讓持有者有恃無恐,為所欲為,那是沒收口子,你稍稍一收,權力就會以另一種形式讓這些人不安了。
不安好,不安則表明,他們心裏還是有禁忌的,更是有那個“怕”字的。遺憾的是,這種怕,還得由另一種權力帶來。
黎漢河猛地想起一本書,外國人寫的,書名叫《國家正義》。那本書的中心內容,是對權力的敬畏與約束,核心,卻是依靠別的東西對權力形成約束,讓掌權者不敢隨意越過那道紅線。他對書中很多觀點不是太認同,西方人其實不懂政治,更不懂東方政治。很多人將權力跟政治等同於一體,那是錯的。政治跟權力有很多相同點,但絕不能將二者混同。權力是一個國家固有的,政治卻是建立在國家之上的。人們習慣於談權力而忘掉政治,其實政治才是讓權力敬畏的東西。
黎漢河還記得,有次在蕭老家,就跟蕭老談及到政治跟權力的辯證關係,蕭老當然對政治看得很重,也很堅定。要求黎漢河不管到哪,都不能忘了政治二字,必須緊繃這根弦,要講政治,必須講政治。同時又強調到,政治的核心,就是維護國家正義。對這點,黎漢河到現在還沒領悟透,或者說,還沒將權力上升到國家正義這個層麵。
黎漢河亂想一會,搖了搖頭,走了出來。
高慶源已經沏好茶,當然是替他先沏好,然後自己也象征地拿個紙杯,沏了一杯。
“怎麼樣,最近一定熱火朝天吧?”黎漢河拿這句話做了開場白。這種開場白的妙趣在於,它是以工作開場,但又不明確指定哪樣工作,對方接話就很從容,也不用繞很大一個彎,才將話題引到要說的事上。
沒有事高慶源肯定不來,而且必是急事,大事,不好解決的事,這事還定跟他黎漢河有點關係。
“首長問的是淺水灣吧,我正是因這事急著找首長彙報。”
高慶源接的多滋潤。什麼叫官場藝術,這就叫。
黎漢河嗬嗬一笑:“淺水灣是重中之重啊,三江能不能打一個漂亮的翻身仗,能不能讓經濟走出低穀,關鍵就在淺水灣。下午我還指示有關部門,不要坐辦公室裏談經濟找對策,要下去,下到淺水灣這樣有前景有潛力的地方,認真做調研,謀思路,幫地方同誌出謀劃策,一道把經濟促上去。”
“首長對三江的關心,我們銘記在心。淺水灣這塊寶地,我們一定要開發好,絕不能辜負了首長的期望。”
“講這些沒用,說說,遇到什麼困境了?”
“困境倒是沒有,一切還算順利。但有件事,我感到很突兀,吃不準,所以急著找首長當麵請示。”
“哦,還有你吃不準的事?”黎漢河用玩笑的口氣說了一句,心裏也沒把高慶源要說的事當回事。能有什麼事呢,下麵這些人,有時就會給你小題大做,不做他們就沒機會接觸你。
“是這樣的。”高慶源吞吐著,不肯直說。黎漢河略略加重語氣,“講吧。”
“這兩天我們瑞森書記非常活躍,對光正集團這個項目,格外的上心,上周召集專門會議安排論證和評估,前天又到淺水灣親自督查,還帶著國土、工商、招商局等大隊人馬過去。昨天呢,瑞森書記又在小範圍的會議上說,這項目一定要抓好,要敢於開綠燈,敢於為先,敢於擔責。他強調了三個敢於。”
“這是好事啊,證明瑞森同誌也關心起項目來了嘛。你不是以前抱怨他對項目重視不夠嘛,怎麼人家一重視,你這邊反而不自在了?”
“可我覺得,瑞森書記話裏有學問,他在好幾個地方強調,說項目是首長您引來的,要大家高度重視。”
“什麼,他真這樣說?”黎漢河臉色驀就變了。
高慶源點點頭,一雙眼睛不知所措地看住黎漢河,又道:“瑞森書記之前是堅決反對該項目的,這項目雖說重新進行了調整,項目內容較上次也有了變化,我們呢,也是拿它當一個全新的項目來對待,盡量不跟上次那個項目做聯想。當然,項目本身就是兩碼事嘛,這點我們還是分得清。可瑞森書記態度變化如此迅捷,還有時時處處要把首長您搬出來,給下麵形成一個錯覺,我覺得動機有問題啊。”
高慶源還在說,黎漢河這邊,卻已眉頭緊鎖,臉黑青成一片。
他的判斷果然沒錯,問題沒出在高慶源身上,而是出在王瑞森這邊。
王瑞森!他反複念叨著這名字,心裏頭又布滿了一層霧。
“瑞森同誌具體怎麼說了?”過半天,黎漢河問。
高慶源又整理了一下思路,將王瑞森幾次會議上如何強調,如何對下麵的人明示,一一道給了黎漢河。中心意思就是,王瑞森不僅在該項目上態度積極,動作迅速,而且時時處處向下麵傳達一個意思,這項目跟黎漢河有關!
這隻狐狸,他想做什麼?
這絕不是討好他,天下沒有這樣討好一個人的。隻能是陰謀,是想將責任一開始就落他黎漢河身上,而將他們自己脫個一幹二淨。
“這樣啊,瑞森同誌消息還是很靈通嘛。”黎漢河打了聲嗬嗬。
“是啊,我也很納悶。前天我忽然聽說,瑞森書記跟光正謝老總,還有一點交情,去年年底瑞森書記不是去過一次香港麼,考察項目去的,在香港,謝總接待過瑞森書記。”高慶源又曝了一份料。
黎漢河再次一驚,追問道:“是道聽途說還是確有此事?”
高慶源很肯定地點了點頭,道:“這事我跟香港那邊落實過,是真的,也問過去年同行的招商局副局長,他也承認了這點,不過他說,在香港的時候,謝老總隻請了瑞森書記和招商局長兩位,其他人被安排去逛商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