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南州賓館,關鍵秘書郭偉候在前廳,看到田家耕,快步來到跟前:“秘書長好。”田家耕瞅一眼郭偉,問:“在哪個廳?”郭偉說:“今天的接待安排在長江廳。”
“長江廳?”田家耕步子突然止住,看著郭偉的目光也不那麼友好。
南州賓館貴賓樓是專門用來接待中央、省裏領導或重要商戶的,有中餐廳、西餐廳、咖啡居、音樂茶坊等。中餐廳較大,共設十二個包間,其中三個包間等級相當高,是照五星級酒店規格裝修的。三個包間中尤以長江廳最為奢華,當年僅裝修這一個廳,就花費百餘萬元,每年用來維護的費用也不是小數目。以前這個廳子隻有市委書記一個人用,後來高原到了市委,擔任一把手,市委政府兩家接待名義上雖然是分開的,但已是分工不分人,高原跟萬慶河又出奇地團結,破天荒地將長年困擾上級組織部門的市委、市政府不太和諧的這個頑疾消除了,確確實實下成了一盤棋。長江廳因此就更為紅火,不過也僅限於書記高原和市長萬慶河用來接待貴賓,其他領導隻有當陪客時才能有幸走進去。就連常務副市長柳明來了客人,也隻安排在黃河廳,從不敢打長江廳的主意。
在官場,有些東西看似無形,其實很有形,比如書記市長的車子,就算它閑著,你也不能輕易去坐。人家客氣是人家的事,你要真不識趣,臨時抓差救急,那就是你太不明智了。比如會議室的椅子,該是誰的就是誰的,你看著它很像,幾乎分辨不出,但你隨便換一下試試,你坐主要領導的椅子可能覺得舒服,還有股愜意。人家坐你的椅子,就不那麼滋潤,坐著坐著就來氣,這氣通過屁股傳遞到全身,進而沒頭沒腦地發泄到會場上。田家耕就遇到過這種尷尬,當縣長時有次開會,急裏慌張就坐在了縣委書記的椅子上,結果書記進來,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走了。打那以後,田家耕便分外小心,尤其是到秘書處後,這方麵更是注意,但凡主要領導用習慣的東西,哪怕一隻簽字筆,也要好好看管,不能讓別人分享。
關鍵副市長怎麼能把客人安排到長江廳?
郭偉看出了他的心思,趕忙解釋:“南州廳空調壞了,不方便。”
田家耕差點說出空調壞了不會修?一想麵對的隻是一個秘書,沒必要發火,心有所慮地往長江廳去。
關鍵副市長宴請的是浙商錢小亨,去年在南州市金水區開發了一個樓盤,今年正在運籌南州國際商貿大廈,也是一個數億元的大項目。錢小亨帶了自己的美女助理,就是田家耕那天早晨要樓道裏看到背影的那位。包房裏熱熱鬧鬧坐滿了人,陸乙春也在,田家耕推開門時,陸乙春正笑眯眯跟關鍵說著什麼,關鍵一張臉爆米花似地盛開。令田家耕意外的是,市委副秘書長兼接待辦主任蘇景文也在,他一時有些難堪,不明白這樣的場合關鍵叫他來做什麼?
看見田家耕,陸乙春率先起身,跟他打招呼,除此之外,別人似乎沒看見他進來。他進去都半天了,關鍵像是才發現似地說:“酒家來了啊,坐吧。”
桌上滿當當坐著十個人,除了郭偉騰出的那把椅子,田家耕再找不出可以落座的地方。陸乙春非要拉他坐她位子上去,說自己跟郭秘書說說話。蘇景文無動於衷,看也不看田家耕一眼。郭偉不安,急喚服務員添凳子,田家耕說不用,我自己來。說完走出包房,從對門搬來一把椅子,放郭偉邊上。關鍵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每次陪客人吃飯,田家耕都沒有固定位置,哪個位置方便他就坐哪,更多的時候,他坐在酒桌最下位,美其名曰服務起來方便。錢小亨過意不去,非要曾助理跟田家耕換過,關鍵拍拍錢小亨的手說:“就讓我們的酒家坐那吧,他坐那位置習慣。”
飯菜已經吃到一半,酒也早已開喝,兩瓶茅台見了底,各位臉上都已染了酒色。田家耕沒去多想,跟服務員要了杯水,說:“各位繼續吧,我在家已經吃過了。”
陸乙春不安地望住他,田家耕裝沒看見,捧起酒杯,望著關鍵說:“我先給客人敬杯酒?”
關鍵說:“不急,你來晚了,晚了得有晚了的規矩,要是錢總不同意罰你酒,你就敬。”
錢小亨還沒說話,身邊的助理曾恬立馬高聲道:“秘書長來晚了,當罰,我替市長罰酒,大家沒意見吧。”一語驚了眾人,陸乙春詫異地看住助理妹,眼裏掠過幾個驚歎號。
蘇景文嗬嗬笑道:“曾妹妹代勞,市長當然高興,多罰幾杯,田秘書長可是海量,罰少了等一會你幹不過他的。”
曾助理真就捧起杯,很有範兒地走過來,嘴裏十分客氣,可說出的話卻讓田家耕冒汗。
“這麼著吧,今天在座的一共十位,加上秘書長自己,每人喝兩杯,就算入場了,怎麼樣市長,這條件不苛刻吧?”
“這哪算苛刻,我們田秘書長還怕這點酒,老田,一口幹了,讓他們看看,酒仙不是白當的。”關鍵朗聲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