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乙春急得要站起來了,這邊郭偉更是露出不安,二十二杯酒真要加起來,一瓶怕不抵。田家耕蹙了蹙眉頭,知道關鍵是在戲弄他,關鍵對他這個接待辦主任一直看不上眼,拿他開涮已成了習慣,田家耕不受也得受。官大一品壓死人,老百姓都懂的道理,田家耕不可能不懂。但讓一個小丫頭片子折磨他,田家耕就有些受不了,就算這助理跟你關副市長關係不簡單,也不能騎在別人頭上屙屎啊,好歹我也是政府副秘書長,讓一個丫頭片子灌酒,這算哪門子事?就在他端著酒杯艱難鬥爭的當兒,眼角餘光忽然捕捉到一怪景,關鍵目光始終沒離開陸乙春,仿佛就在等陸乙春起身為他說話。田家耕一咬牙,衝曾助理說:“曾助理好大的氣派啊,謝謝你給我的關愛,行,我喝,恭敬不如從命嘛。”
還未等眾人看清,田家耕已利落地往玻璃大杯裏連倒二十二杯,晶瑩透明的瓊漿玉液險些要從杯子中溢出來,陸乙春嚇得臉上血色都沒了,郭偉下意識地要伸手攔擋,田家耕卻爽快地抓起杯子,一飲而盡。
一飲而盡啊!
空腹飲酒是酒者大忌,在座的沒有一個不清楚,尤其這種悶酒,傷人不說,弄不好還會出事。以前有位官員,跟田家耕關係不錯,也是從他老家上田出來的,仕途一直不順,後來在田家耕的幫忙下,認識了省裏一位領導,在省領導的“關心”下,這位老鄉很快從被人瞧不起的市誌辦調到文化局,提拔為副局長,雖是副職,但對此人來說,已是祖墳上燒高香了,高興得不成,又不敢亂張揚,在家一個人慶賀。他老婆著實厲害,罵起男人來劈頭蓋臉,老婆嫌他花了幾十萬,最終弄個文化局副局長,還自鳴得意,夫妻二人大吵一頓,那人喝了半夜悶酒,第二天居然一蹬腿走了。
田家耕強忍住內心的不舒服,盡量裝出低眉順眼的樣子,跟關鍵說:“這下該輪到我給幾位老板敬了吧?”
曾助理沒想到田家耕會一飲而盡,她本是開玩笑,絕無讓田家耕真喝的意思,田家耕一氣幹掉一瓶,把她也給嚇壞了。下意識地就往關鍵臉上看,生怕關鍵會怪罪她。關鍵顯然沒當回事,他用眼神鼓勵著曾助理,曾恬心安了些,可這女人嘴就是閑不住,她道:“我們聽市長的,市長要是先喝了,我們絕不會耍賴。”
關鍵說:“坐下先喝點水吧,敬酒到此為止,敬來敬去沒啥意思,不如你們實打實地對壘過癮。”
田家耕知道關鍵不想讓他喧賓奪主,強忍著腸胃的不舒服說:“聽市長的,剛才就算我獻醜。”
這時包房門開了,傳菜員捧來一道美味,這菜在南州賓館特有名,算是招牌菜,菜名也絕:雪中送炭。
要說這菜還是田家耕發明的,田家耕不隻會當官,還會搗弄菜,這要得益於他的曾祖父。田家耕的曾祖父曾經是皇宮禦廚,伺候過慈禧老佛爺的,後來告老還鄉,老佛爺不忍,賜他一“田大勺”雅號,並著地方官在老家上田村修一官院,命名“田家大院”,安享晚年。老家上田村,因為“田大勺”而名揚天下。田家先後出過十五位廚師,田家耕的祖父更是在其父的嚴格訓練和精心栽培下,成為一代名廚。著名的田家菜係,就由他祖父所創。到了田家耕父親手上,田家家道沒落,加上他父親又意外地對中醫著迷,陰差陽錯成了一名鄉間中醫,“田大勺”才名聲落地。若不然,田家耕很可能不會上大學,也不會坐在這富麗堂皇的貴賓廳招待客人,說不定,他會成為後堂的掌勺人、大廚。
但是對菜肴的興趣,卻是田家耕與生俱來的愛好,也許是遺傳的原因吧,田家耕對美味佳肴,有一種本能的迷戀和追尋。當縣長以前,田家耕業務不是太忙,一有空,就在家裏搗鼓菜。書櫥裏擺滿了菜譜,當然,更大的興趣,是自創。小橋曾興奮地說,這輩子嫁給他,最大的幸福就是嘴上不受窮,吃美了,吃樂了。如果不當縣長,不是工作太忙,騰不出精力,怕他在這方麵早有了建樹。但現在,田家耕對菜肴的興趣,又濃厚起來,時不時的,會到賓館後堂露那麼兩手,驚一下別人的眼。這道“雪中送炭”,就是他在多年的喝酒生涯中獨創出來的,以前隻在家裏弄,教給老婆安小橋,在他喝醉什麼也吃不下的時候,給他弄一道。擔任接待辦主任後,每天都在酒裏來酒裏去酒裏漂,每每看到那些被酒折磨的人,田家耕就想,大家都是胃,都是肝,僅他一個人舒服不叫舒服,得想著辦法讓大夥都減輕點痛苦,同時也讓賓館餐飲部改變一下以前的風格。於是就將自己獨創的幾道拿手好菜陸陸續續教給了一個叫申有誌的年輕人。當然,這都是秘密,對經常品嚐這道菜的南州官員包括書記高原市長萬慶河,都不知曉這道菜出自田家耕的手,以為真就是那個叫申有誌的年輕廚師、現在的賓館餐飲部經理所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