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達笑眯眯地望住田家耕,啥也不說,就那麼望著,酒杯端手裏,卻不急著飲,等田家耕說話。田家耕懂他的心思,態度非常誠懇地道:“李總是怕我作弊吧,要不今天這差事我不做了,換人?”李達哈哈笑道:“不,我還是覺得田大秘書長做這事放心。”說完跟萬慶河一碰,萬慶河也聽出些意思,笑道:“要不今天咱倆換著喝,免得你喝醉又罵我們犯規。”李達說:“我倒是想換了喝,但胃不允許啊,這樣吧,等經濟圈建成,你把田秘書長換給我,到那時我們放開來喝。”
“這麼快就挖我牆角,你狠啊。”萬慶河幽默一句,又道:“幹脆你把我挖走好了,給你當跑腿的。”
李達也不客氣,居然說:“跑腿不必,給我當專職陪酒員。”
萬慶河並不介意,笑說:“不幹,三陪我幹不了,我這人沒獻身精神。”
“我就知道市長隻會讓別人獻身,你犧牲一次又何妨,也是為革命工作嘛。”李達話裏明顯有了壞意。萬慶河笑得更暢,他們之間開這種玩笑是常事,互相攻擊互相揭露,完了哈哈一笑,都當酒一樣吃掉了。
“我不是總經理,總經理才天天讓別人獻身呢。”萬慶河回擊一句,目光下意識就往李達帶來的女部下身上看。女部下三十多歲,烏化集團分公司經理,人長得飽飽滿滿的,還不見累贅,恰到好處的豐滿,容易讓男人們產生聯想。女部下臉一陣羞紅,但並不是真羞。女人在這種場合,有兩種作用,一是供首長們調侃,活躍氣氛,二是起潤滑劑作用,讓酒場氣氛更滋潤。
李達和萬慶河兩人說笑中就把場麵弄熱鬧了。
這天的酒喝得恰到好處,彼此敬過後,李達說不能再喝了,工作還沒開展,如果喝得人仰馬翻,回去交不了差。萬慶河也不敢蠻戰,畢竟是接風宴,意思到了就行,再說書記高原不在,凡事他都得多留心眼,合作還未開始,一切都充滿變數,他這個市長,要時刻保持清醒。
談判很快展開,前兩天進行得有條不紊,都是按事先定好的大盤子往下走,田家耕略略鬆了一口氣。他知道李達的份量,更知道李達這次到南州的重要性。某種程度上,李達是為白慈光打前站,也是為南烏合作打響第一槍。
這一槍要是打出問題,怕是後麵的合作……算了,不想了,還是老老實實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吧。
田家耕忽然發現,最近老是思想拋錨,想不該想的問題,當縣長時那種感覺撲騰撲騰的,直往上竄。不是好事啊,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是每個官場中人必須遵從的原則。這樣下去,遲早會出事的。
他暗自提醒自己,千萬別犯錯誤,別多事,把思想收起,把心也收起。你現在是夥夫,是酒具,是別人飯桌上一道供消遣的菜!
這天田家耕沒跟李達他們一同去,省裏又來一撥人,招商局的,督查南州去年招商引資項目落實情況。人還沒到,陸乙春就將電話打了過來,請示怎麼接待。緊跟著,副市長關鍵的電話也來了,讓田家耕做好準備,還講了一大通這次督查的重要性。田家耕多少帶著不耐煩說:“市長安排吧,怎麼安排我們怎麼執行。”關鍵聽出了田家耕的證據,不高興地說:“秘書長聽上去有意見啊,是不是覺得他們不該來?”田家耕隻好道:“我哪敢這麼想,我是說具體怎麼接待,請市長明示。”關鍵一聽他態度還行,轉彎轉得快,慢條斯理道:“按規定來吧,我也不能搞特殊是不?”
接完電話,田家耕想了想,這事還得當回事,不能讓關鍵挑刺,更不能留下口舌。現在情況不比以前,以前接待是他一個人掌控,現在多了一個蘇景文,他得處處小心謹慎。於是跟陸乙春聯係,問清來的啥人,主要領導有幾位,隨後就去賓館安排。
到了梅園,見蘇景文提前來了,正忙著跟梅園李經理做交待。田家耕在邊上等了會,等蘇景文交待完,才裝沒事似地跟他打招呼:“你來得倒是早,怎麼樣,都叮囑過了吧?”蘇景文像是才發現田家耕一樣,嘴上客氣道:“哎呀,我以為你今天要在賓館陪烏嶺貴客,這邊的事,就想提前替你張羅了。”
田家耕說:“怎麼是替我張羅,老蘇你又跟我客氣了。”
一聽田家耕改口叫老蘇,蘇景文那張臉馬上變得難看。“看來大主任不高興了,我這心操的,老是操不到地方。”他笑了一聲,又道:“都怪水愛蓮,謊報軍情。”
這話說的沒頭沒腦,田家耕更是莫名其妙,但他沒跟蘇景文計較,步子一邁進了雲水廳,落實細節去了。蘇景文還站在那裏,有點不甘心,田家耕怎麼能改口稱他老蘇呢?正僵著,招商局副局長水愛蓮花枝招展地來了,水愛蓮並不知道田家耕也來了,遠遠就說:“大領導啊,今天可要仰仗您呢,關市長給我下了死命令,如果把蔡局他們招待不好,我可就要被踢出門了。”水愛蓮還想說什麼,蘇景文忙給他使眼色,嘴巴鼓園了勁兒往廳子那邊示意。水愛蓮這天不知是怎麼了,有點提前興奮,居然沒看到蘇景文的暗示,聲音更高地說:“今天酒桶子不來吧,他一來,我這邊就沒勁!”
這話恰恰讓裏麵的田家耕聽到。不少人在背後叫他酒桶子酒罐子,還有人更直接,叫他酒皮,田家耕都能接受,但招商局領導這麼叫他,心裏,就不是滋味。水愛蓮也算是招商局老人手了,田家耕當一把手的時候,她是投資促進科科長。田家耕自認為對她不錯,水愛蓮從科長提拔到副局長,還是他在任時完成的,中間用了不少力。但他總感覺,這女人對他有敵意。
他把目光稍稍往這邊移了移,就看見蘇景文正猴急地製止水愛蓮。田家耕裝作什麼也沒聽見,沒看見,低頭查看了一番衛生,將沒有擺正的一套餐具擺正,從另一道門裏出去了。
天氣不知啥時候變陰了,剛才來時還豔陽高照,這陣,突地給陰了。雲從老遠處飄過來,壓住了頂,雨要來了。田家耕感覺到一股涼意。他的身體並不是鐵打的,跟秘書長羅駿業一樣,也是一身毛病,不過對他們來說,身體什麼時候都是次要的,尤其同僚麵前,更不能說自己身體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