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聚,就得說話,不能個個是啞巴,不能冷著臉不搭理人家。可說什麼話,怎麼說,這又是學問。不管哪種情況,都不能見麵就說事,就直奔主題,得有個過度,有個鋪墊,有個前奏。這前奏,就需要別的一些東西來充填。於是就有了段子,就有了笑話,就有了場麵上這些不鹹不淡聽起來樂活聽完什麼也留不下的湯湯水水的話。
官場聚會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正事不能談。像今天這種場合,這麼多人,來自不同市,抱著不同目的,你怎麼談正事?要說的話不但不能涉及到某個具體人,更不能涉及到某件具體事,否則,人家容易對號入座。人多耳雜,有些話有些事可能言者無心,但聽者保不定會有意,一旦再傳出去,那就成是非。所以隻能談歪的,談邪的,插科打諢,怎麼熱鬧怎麼不著邊際怎麼來。這就是官場聚會之特色。有段日子,田家耕發現,南州的公務員們熱門打雙扣,兩副撲克牌一集中,一進酒店就打,打得昏天昏地,田家耕搞不明白,怎麼突然間愛起了這個?後來他明白,大家聚一起,談啥心裏也不踏實,說啥都覺是在扳弄是非,莫不如打牌,一則把氣氛打活躍了,二則也把時間消磨過去了。以前流行打麻將,後來市委組織部下了文件,說是麻將影響壞,不讓打了,才換成這種撲克牌。民間都說,所有的娛樂方式都是官方流行起來的,其實不是官員們愛玩,而是他們也沒有辦法。
這天萬慶河說身體,說身體其實也是官員們一個特征。比如前幾年,官員們見麵,老愛說自己三高,今天這個高明天那個高,就是該高的東西不高。意思就是自己還原地踏步走,為革命搭進了身體,搭進了健康,但該得的官職卻得不到。拿身體隱喻仕途,拿身體隱喻所處的環境。班子不團結了,就說身體各器官打架。被人暗算了,就說夜黑走路,踩了石頭,摔跤了。總之,聽著像說身體,其實還是發泄心中不滿。後來大家都這麼說,流俗了,沒了新鮮感,就不說了。又換別的。
但今天,萬慶河又拿身體開涮,進了包間,大家都還在氣氛中,萬慶河看著紅光滿麵的李達說:“看到李總鬥誌高揚,年輕得讓人吃驚,羨慕啊,我這輛破車,跑不動了,每個零件都鬧罷工。”李達也是快人快語,這種場麵上的話,難不住他的,邊脫衣服邊說:“市長怎麼能說是破車呢,怎麼看怎麼像火箭,你要是破車,我這輛,就是老牛破車了,你們說,是不是呀。”哈哈笑著將目光交給身後的莫曉落。女人們在這種場合是很容易興奮的,尤其莫曉落這種女人,天生就是往這種熱鬧裏麵摻的,邊接李達衣服邊道:“兩位首長的身體,我可不敢拿來亂開玩笑。在我眼裏,就兩個大帥哥,迷死了。”
“迷李老板行,迷我不行,會出事的。”萬慶河笑著打趣。李達故意道:“南州太迷人啊,看看,曉落一到南州,就興奮得不能自己。曉落,快跟市長講講,這些天都迷了些什麼?”
莫曉落接話道:“除了帥哥,還是帥哥,我才不迷別的呢,今天我要跟市長坐,誰也不能搶我位置。”說著,真就往萬慶河身邊來了。萬慶河略顯慌張,本能地挪了挪步子。正好陸乙春進門,笑道:“這麼熱鬧啊,高朋滿屋,我都嚇得不敢進屋了。”
李達瞅一眼滿麵笑容的陸乙春:“剛說帥哥呢,美女局長又來了。哎呀,驚眼喲,我說市長怎麼嘲諷自己身體呢,有陸局長這樣的美女,要是我在南州,保準也消瘦,為伊消得人憔悴嘛。”這話聽上去過,其實一點不過。官場的恭維是有講究的,明著恭維肉麻,暗著恭維又怕人家理解不了,借男人恭維女人,借女人抬舉男人,這才叫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