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辦公室,田家耕想睡一會。昨晚雖然喝的不多,但近乎全是啞酒,這種酒喝進去,幾天都消化不了。這就是喝酒為什麼一定要觀場子,看跟誰喝的原因。人投機,喝再多也沒事,人若有隔閡,酒也跟著有隔閡。剛給自己泡了杯茶,門敲響了,田家耕問了聲誰呀?陸乙春的聲音就響了:“是我,幹嘛還要審查啊。”田家耕打開門,陸乙春一身素裝站外麵,臉上也是憔悴一片。昨晚陸乙春也喝的不多,但從今天精神狀態看,酒到她肚裏,也沒消化掉。

“這麼早就跑來,你沒單位啊。”田家耕開了句玩笑,最近陸乙春的確跑的是勤了點,這樣不好,應該提醒她注意。

“是市長讓我來的,你以為我愛往這樓上跑啊。你們這幢樓陰森森的,一個個苦大仇深,好像別人欠了你們多少。”陸乙春邊開玩笑邊抓過杯子喝茶,她也不嫌棄,直接就拿田家耕杯子喝。田家耕看著她的樣子,想笑又笑不出來,知道她難受,酒精鬧的。都說他們這些人腐敗,天天進酒店,吃香的喝辣的,可哪裏知道這種吃喝的苦楚。田家耕有次接待一位老師,那老師對官員意見很大,曆數了官員的種種不是,痛陳了有半小時,田家耕聽不下去了,打斷他說:“你還是理解一下吧,別把吃喝當好日子,如果讓你過這種日子,怕是連一周都堅持不了。”老師不服氣,跟他頂牛,田家耕笑著說:“就憑你這身體,一場酒就趴下了,行了,別老是批評,天天喝酒不是福,是罪,明白不?”老師當然不明白,他怎麼能明白呢。這話要是講出去,十個有九個不服,但事實的確如此。

“有情況向你彙報,絕對是秘聞。”陸乙春說。

“又賣什麼關子,小心賣錯地方啊。”

“不會賣錯,剛才市長問我,我都沒舍得說,想把這秘密告訴你一個人。”

“幹嘛,你是保密局的啊。”嘴上裝作不上心,心,卻已經動了。陸乙春時不時的,要抖出一些秘聞啊小道消息啊,可恨的是,這些消息很快就被證實。日子久了,田家耕就得出一個結論,凡事隻要從陸乙春嘴裏說出來,一準是真的,假不了。“說吧,今天又有啥料?”

“我搞清楚他們變卦的原因了。”

“不會吧,連這你也能搞清楚?”

“哼,就知道小瞧我。”陸乙春嗔了一下,又道:“還記得肖秘書長吧,是他婉轉地告訴我的。”

田家耕當下一怔。肖秘書長他當然記得,省裏陳副省長的專職秘書長,叫肖立偉。以前在省招商局,後來又到另一個市當過半年市長,此人年富力強,寫得一手好文章,陳副省長很多大作,都是由他這支筆產生的。陸乙春有個同學,之前在肖手下工作過,靠這層關係,陸乙春認識了他,並跟他保持著良好的關係。有次肖陪陳副省長到南州視察工作,陸乙春特意帶著田家耕前去拜見。肖屬於那種平易近人的幹部,容易接近。當然,官到那位子上,就都平易近人了,因為平易近人是一種良好的美德,大家需要用它來包裝自己。

“是老肖啊,他怎麼說?”田家耕從怔想中回過神。

“沒明說,但意思全在裏麵。”

“別賣關子了,挑重點說。”

“問題出在前景實業身上,前景實業想拿明膠廠那塊地,想在烏嶺新村插進一條腿。”

“搞地產?”田家耕打了一個哆。

“應該是吧,前景在好幾個城市搞了自己的地產,南州這塊肥肉,當然不肯讓給別人。他們以旅遊開發的名義,其實還是奔地產來的。”陸乙春又說。

“前景搞什麼不是重點,重點是,前景怎麼能左右得了局麵,這裏麵,難道有別的文章?”田家耕做起思索狀。他真的關心的不是前景想搞什麼,其實現在這環境,哪個企業不是在追求短期效益,哪個企業目光不盯在土地上。政府更是如此,政府要是離開土地,早就不是政府了。他始終搞不清的是另一層,前景背後到底站著誰,誰能將大手遮到南州的天空上?

作為一個官員,哪怕隻是接待辦主任,這樣的問題也必須思考。缺了這種思考,你就是一個不合格的官員,你所有的誓言還有抱負都是站不住腳的。當然這樣的官員也沒有前景,更不可能在官場走遠。

田家耕突然想走遠,真的想!尤其知道越來越多的駭人內幕後,有種莫名的動力促使他,想到更高更能左右局麵的位子上去。老領導謝培安的話又響在他腦子裏:“人不能空談抱負,必須想辦法把抱負落在實處!”

“當然有文章,沒文章就不是前景了。”陸乙春說。

“什麼文章?”

“說你裝你還真裝啊?”陸乙春高聲叫道。

“我跟你裝什麼,我像是在裝麼?”田家耕露出不滿。

“你呀。”田家耕一凶,陸乙春還是怕。馬上正經道:“你也別多想,前景敢這麼做,後麵一定有人。這個人嘛,你應該能猜得到。我現在擔心的倒不是這個,而是江南華這邊。”

“江南華,他又怎麼了?”

“有件事你應該聽說過,就是江南華跟莫曉落去年簽的那個合同。”

“這事我知道,陳年老帳。”

“不。”陸乙春搶過話頭又說:“你隻知道其一,詳細內幕怕是你還了解得不夠。據我所知,這事發生後,莫曉落很不滿,原來烏嶺跟我們談合作,莫曉落是暗中附加了條件的,要把明膠廠全部庫存產品一次性拿走,一件也不能流到外麵。南華方麵也是答應了的,可這次來,莫曉落並沒看到她想要的東西,南華方麵給她演了一出空城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