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耕緊急麵見市長萬慶河。有些事他必須當麵跟萬慶河談清楚,談透,當然不是幹女兒的事,那是秘密,不管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下,田家耕都會守口如瓶。
他要談的,是於澤洋,還有莫曉落!
這次去烏嶺,他真是掌握了不少,有些是關乎到他自己的,有些,關乎到南州目前的困局。而擺在他麵前的首要任務,就是竭盡全力替萬慶河把僵局打開。
替別人解圍,救的卻是你自己,田家耕想起釋心法師跟他說的這句話。他越來越感受到,萬慶河的困局其實就是他的困局,萬慶河的明天,更是他的明天。這樣想並不是要背叛高原,做人永遠不能背叛,否則你會輸的很慘。有些人可能因為另投其主獲得一時的提升和風光,但最終,還是鐵定的敗局。官場有道,也有義,今天你背叛自己的主子,明天就有可能背叛新的主子,所以,別指望新主子能充分信任你。這一點,田家耕想的明白,他在高原麵前,永遠不存在背叛這一說。他這樣做,完全是為了工作,為了高原和萬慶河共同的命運,也為了南州。田家耕真不希望高原和萬慶河鬧出大的不痛快,更不想看到他們分道揚鑣。那不是最好的結局啊,他相信高原不是玩權謀,高原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什麼事,看把你急的。”萬慶河上午去一家工業園區,南烏經濟合作受阻,已經給他的仕途罩上陰影,不能讓現有企業再出問題,否則經濟滑坡,不穩定因素增多,他這個市長可真就當到頭了。到工業園區後,園區管委會主任、副主任一個不見,等了半小時,才等來幾位管理人員,一問三不知,個個扣頭撓癢。萬慶河火了,很少在下屬麵前發火的他這天上午居然將園區工作人員狠狠訓斥,最後責令秘書長羅駿業還有副市長關鍵,立刻召開現場會,查清相關人員不在崗的原因,同時給監察局長打電話,讓他帶隊查一查其他園區,是不是也都在唱空城計。
安排好這些,萬慶河本想找個地方平靜一下,最近是有些火大,這不好,很不好,得想辦法安定下來,而且要快。不能再這麼下去,火大其實是心亂的表現,心亂則步子亂,步子亂則整體亂!他還沒到亂的時候,隻是最近有些心情不順,情緒受到幹擾,要以最快速度調整過來。剛離開園區,田家耕電話到了,說他剛從烏嶺回來,有事要跟市長彙報。
如果不是十萬火急的事,田家耕是不會打電話找他的,這點萬慶河很明白。於是掉轉車頭,往辦公室回。
“什麼事,你家耕可從來沒半道催過人啊。”萬慶河一邊擦汗一邊說,天太熱,外麵兜一圈,汗就浸透了衣服。田家耕趕忙給萬慶河擺毛巾:“沒耽誤市長正事吧,那我可就罪大了。”田家耕笑著將毛巾捧上,萬慶河邊擦汗邊說:“一群混蛋,跑官要官一個比一個有能耐,真到了位子上,沒一個想著工作。”
“又有人惹市長生氣了?”
“惹我生氣事小,耽誤工作事大啊。老田,最近怎麼回事,一個個的,心思咋都不在工作上呢?”萬慶河坐下,工業園區出現的情況,觸動了他某根神經。剛才往回走時,他在想,是不是最近真的跑了調,這調可跑不得,上麵錯一個音符,下麵就能給你把整個曲子唱反。你要美聲,他偏來流行,你要京劇,他能給你唱成詠歎調。現在這幫幹部,沒一個能讓你放心。
“不能讓所有的箭都不離弦,有些箭不在弦上,那是正常。關鍵的箭繃足勁兒就行。”田家耕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說出的話還帶著哲學味。聽得萬慶河想笑,卻又沒笑出來。
“行啊老田,啥時成哲學家了,我說最近你怎麼神神乎乎的,原來學哲學去了?坐下說,有什麼高招?”
田家耕這才在萬慶河對麵坐下:“不是市長急的這事,我想談談於則洋。”
“於則洋?”萬慶河目光跳了幾跳,轉而又嘿嘿一笑:“行啊老田,越來越著調了,說,這個於總,到底怎麼回事。”
“他是沒啥事,他的老板,唉,南烏合作,我感覺找到解繩套的辦法了。”
一聽南烏合作,萬慶河不敢掉以輕心,正起臉問:“老田你到底想說什麼,是不是瞞著我去烏嶺了?”
田家耕點點頭,這時候他不需要隱瞞,也不敢再隱瞞。烏嶺此行,他感覺頗有收獲,混沌的腦袋清醒許多,尤其個別敏感問題,更是讓他找到了那個幽密的洞口。現在他有些興奮。
萬慶河卻不爽地說:“行啊,老溫,現在都學會先斬後奏了。”
田家耕清楚,萬慶河並不是真生氣,當領導的,什麼時候都得有點領導作風。不能像他們一樣,什麼事都直來直去。領導的藝術就是拐彎的藝術,好的領導永遠是隻拐彎不掉頭田家耕厚著臉道:“市長別批評嘛,我這不也是讓工作逼的。人忙無策,兔急咬人,沒想到,還真讓我咬出一條縫來。”
“什麼縫?”
“這個嘛……”田家耕含蓄地笑了笑,一五一十將自己的所思所想道給了萬慶河。萬慶河聽得不但認真,而且嚴肅,中間田家耕講到幾個關鍵點時,猛地打斷問:“這消息可靠嗎?”田家耕不說可靠也不說不可靠,隻是按他的思路講。官場哪有可靠的東西,風傳的就是真實的,越是假的,往往越接近真相。而那些真相,都是摻了水加了醋經過幾道工序加工後才放出的。要不怎麼說,官場就是一個大型過濾器,流到外麵的,全都是水,真正的渣,在最上麵,誰也不會看到。
當然,涉及到要緊處,田家耕並沒不加克製地把什麼也講出來,他的極語言極其含混:“現在的事,還有人,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難辨得很。不過我們也沒必要搞清尾,重點還是在兩個人身上做文章。”接著,他就把這兩個人的重要性還有為啥而鬧成僵局講給了萬慶河。萬慶河的眉頭忽爾擰住忽爾又展開,再次擰住再次展開。有些事有些人,以前他心裏是琢磨過的,反複多次,要問個究竟,可惜永遠也沒究竟,隻能在猜測中做出各種推理和判斷。有些事,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比如田家耕談到的莫曉落跟明膠廠真正的糾紛,跟南華集團的利益衝突,都是他沒想到的。看來,他這個市長還是官僚,還是容易被假象蒙騙。莫曉落怎麼著也是烏化集團分公司老總,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居然……轉念又一想,現在誰還管身份和地位,大家都在瘋狂地奔同一樣東西,為此早已不擇手段不要廉恥。世風不隻是日下,而是飛流直下三千尺啊。
“江南華跟那個助手申孜,又是怎麼回事?”過了一會,他問。
田家耕暗自一驚,他談的是於則洋和莫曉落,以及兩人後麵密密麻麻的那層網,萬慶河卻突然問起了江南華和申孜。
“你還是沒搞透徹。”萬慶河更加莫名其妙說了一句,起身,在屋子裏來回踱了幾步,對著窗外說:“老田你要記住,現在的難題不光在對方身上,我們這邊也有不少人在攪渾水。南烏合作必須推進,這個不容遲疑,更不容拖拖拉拉。但要想透一個問題,有些事一旦扯起來,會帶出秧盤出根扯出泥。扯出來不算,還得有能力清理幹淨,清理不幹淨,別人就會轉而清理你。”說到這,他突然抬高語氣:“你以為我不急,我比誰都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