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賓館又迎來重要客人。田家耕預想的沒錯,莫曉落絕不會輕車從簡一個人來,有些女人天生就不會低調,她們到這個世界,就為了張揚。田家耕提前跟賓館經理王永江做安排,王經理似乎有點怕麻煩,或者還有別的想法,跟田家耕道:“要不安排到梅園吧,這麼重要的客人,這邊接待不起啊。”田家耕臭了一句王永江:“怎麼說話呢,有錢不掙,你傻啊,還要不要效益了?”王永江歎氣道:“掙那麼多錢幹啥,反正要改製了,掙了也是別人的,我就想圖輕鬆。”
一句輕鬆,反把田家耕說的沒了詞。最近關於南州賓館的改製,吵得很凶。有人說書記高原在省裏就已經答應了人家,體改委主任奉命去了省城,回來就辦手續。也有說萬慶河想拿南州賓館做文章,製造點新聞,好給平靜的南州弄點波瀾出來。更有說,南州幾位大老板在南州賓館改製上咬得越來越緊,誰也不讓誰。錢小亨甚至放出狠話,如果南州賓館落入江南華手中,他全全線撤資。
肥肉就是肥肉,誰也不想放棄。不管怎麼改,隻要接待兩個字在,效益是現成的。
接待就是生產力,而且是最大的生產力!
王永江如此失落,田家耕也能理解,但絕不能縱容。
“現在就溜號,早了點吧?”田家耕話裏已有不滿。。
王永江卻不管,繼續道:“溜不溜號都沒意思,老了,是該退出舞台了,有句話一直沒敢跟主任說,今天大膽說出來,求主任能手下留情,讓我退得光彩一點。”
“什麼事,說!”
王永江又苦笑一聲,戰戰兢兢道:“也沒啥別的,就想走得利落一點。”
“永江你腦子進水了啊,誰說要讓你離開——”田家耕長歎一聲,忽然就不說什麼了。過一會,突地明白王永江話裏另一層意思。
“永江你?”
算了,問什麼呢。國企正常運轉時啥問題都沒,平平安安,一旦改製,立刻變得風起雲湧,狼煙滾滾,不少國企老總,都在最後一刻翻船,進去了。
王永江是怕這個。
“永江你給我聽好了,不管你心裏想什麼,這次接待一定要給我打起精神,出半點差錯,我都不會放過你,明白不,我再聲明一點,這次絕不是開玩笑!”
“主任……”王永江這才讀懂田家耕那張臉。
跟王永江安排完,田家耕又找申有誌,完全擺出接待主任的威嚴,紮紮實實叮囑了一番。其實他們哪裏懂,田家耕不把莫曉落安排到梅園,不是梅園不夠規格,而是有些東西你必須考慮到。副省長陳國安來南州,從不去梅園。相反,馮副省長到南州,步子從不邁進南州賓館一步。
哪根藤上的瓜,就該放到哪根藤上去。
做接待如果連這些都搞不清,那你趁早回家抱孩子去。
莫曉落他們到來的前一天,田家耕遇到了喜事。快下班時,市委辦打來電話,說高書記讓他過去一趟。“書記不是還沒回來麼?”田家耕問。打電話的是辦公室一位年輕秘書,他說:“下午四點回來的,秘書長讓我電話請你,書記有事跟田主任談。”
田家耕撂下電話就出門,下樓時不巧撞見了蘇景文,田家耕想躲過去,不料蘇景文拿出一張單子,說麻煩主任簽個字,這事急辦呢。田家耕接過單子掃了一眼,是一大堆補品。匆忙中他問:“要這些幹什麼?”
“市長病了,打針輸液不解決問題,得靠這些。”蘇景文說。田家耕這才反應過,關鍵還在醫院裏,忙笑說:“這點小事,蘇主任還做不了主?”
原本是句笑話,也是在推托,哪知蘇景文很較真地說:“做主,你讓我做主,關市長都做不了主,我一個調研員能做主?”一聽話頭不對,田家耕不敢多說,掏出筆就想簽字,忽然發現上麵有兩樣東西:一箱茅台,十條軟中華。
“要這個幹什麼?”
“我哪知道,市長要的,要是田主任覺得不妥,就去直接問關市長。”
換平日,蘇景文這口氣出來,田家耕會什麼也不說,就把字簽了。反正一年從他手裏批出去的名煙名酒,也不是小數目。另外還有許多莫名其妙的開支,也要從他這裏列支。可這天,田家耕突然較了真。
“那好吧,等我問完關市長再批。”說完,屁股一轉下樓,把蘇景文晾在那裏翻白眼。
到了市委,打電話的小秘書候在辦公室門口,看見田家耕,熱情迎上來:“主任來了啊,領導們都在等您呢。”
領導們?田家耕心裏嘀咕了一句,跟著秘書往書記辦公室去。
高原辦公室三個人,組織部長,還有教育局長。羅駿業歇任第二年,教委改成了教育局,現在的局長姓焦。
“書記……”田家耕衝高原看了眼,目光又往另外兩位領導臉上看。
“怎麼樣,聽說莫總要來,你這個大總管,可要把準備工作做好喲。”高原朗聲笑道。
“正在盡力做呢,謝謝書記關心。”田家耕謙恭道。
“看,老田現在是不是越來越謹小慎微了,我跟你們說,你倆還不信。哪還有點當縣長時的氣魄嘛,別人是酒壯英雄膽,我們的老田是越喝越沒了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