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佟昌興萬萬想不到的是,一周以後,公安局和法院同時給他呈上來一份材料,兩份材料口徑居然完全統一,

矢口否認三總廠拍賣中存在不法行為,特別是法院方麵,言辭鑿鑿地強調,一切都是按法律程序進行的,拍賣當中不存在任何違規交易,

更不存在群眾反映的什麼強買強賣,拍賣程序經得起任何司法部門的鑒定。公安這麵也附和道,拿到地的並不是皮氏集團,而是光大實業,陳尚禮他們連這點都沒搞清楚,還舉報什麼?

兩封材料上都有華喜功的簽名。

華喜功用這種方式將了他一軍,將得他佟昌興有火沒處發。你說是違規違法,得拿出依據來,而不能憑一封舉報信就斷定。而拿證據靠誰,還得依靠司法部門,也就是還得依靠他華喜功,他說沒違法,在天慶誰還敢說違法?

又是幾天後,榆中區委的結論也出來了,呈上來的調查報告說,法院委托拍賣公司拍賣三總廠,程序是合法的,當天的拍賣也是依法進行。

至於群眾舉報的強買強賣,調查證據不足,不能定性。

三總廠職工對拍賣結果有異議,主要牽扯到廠區占地的評估,三年前該廠班子調整時,曾請相關部門對廠區土地評估過價格,當時評估價為4268萬。陳尚禮認為三年後土地隻能增值,不能貶值。但陳尚禮他們沒搞清一個事實,就是公開拍賣之前,原化妝品廠跟合作方香港奧妮集團就因債權債務發生糾紛,按雙方算的帳,

合資後的化妝品廠也就是三總廠中方一麵共欠奧妮集團4600萬元,拍賣土地正是為了還這筆帳,但這裏麵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拍賣以後原化妝品廠的職工怎麼辦,不能讓他們一分錢也拿不到,

特別是老職工的養老金還有全部職工拖欠未上交的三金。

為了妥善解決這一矛盾,保護原化妝品廠職工的利益,法院方麵跟化妝品廠委托的律師事務所提前達成一項協議,將來不管由誰競拍到手,

都要在拍賣價之外額外支付給化妝品廠1600萬人民幣,用於化妝品廠解決老職工的養老問題和補交全體職工的三金。

這樣做正是為了保護我方職工的利益,而不至於將拍賣到的錢全部讓奧妮集團拿走。還有,律師事務所的一切費用也由競拍成功者額外支付,這都是化妝品廠職工代表跟法院方麵談妥的,陳尚禮當時也是談判的職工代表之一,裏麵情況他比誰都清楚。現在陳尚禮故意隱瞞掉這些,在職工中間煽風點火,製造新的混亂,目的和動機都不純。

調查組並不排除陳尚禮有借此機會泄私憤的動機,因為陳尚禮是三總廠合資以前的工會主席,跟奧妮合資後,他的工會主席就讓職代會選掉了,對此他一直不滿,為這事還到區總工會上訪過多次。

佟昌興看完這份調查報告,頭都大了,真是不調查還簡單,一調查,越發複雜得讓人搞不清頭序,什麼律師事務所,什麼1600萬的額外支付費用。他實在想不通,應該明著做的事,幹嘛非要暗著來呢,難道真是為了保護我方職工的合法權益,不讓香港奧妮公司把錢全部拿走?

這事看起來還真不能草率,得想辦法調查清楚。

佟昌興隨後做出一個批示,由市政法委牽頭,市維護穩定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市公安局經偵總隊、市工商局、市律師協會、區委有關部門聯合成立新的工作組,專項對三總廠拍賣一案展開調查。在多家部門召開的聯席會上,華喜功一改往日鬆鬆垮垮的口風,義正辭嚴地要求道,聯合工作組一定要端正思想,

堅定不移地按市委佟副書記的要求,本著高度負責的精神和事實求是的態度,對此起拍賣案件展開深入調查,給市委,也給三總廠職工一個滿意的答複。

市上一連串的運作,讓天星意識到了某種危機。

憑她在國正律師事務所做律師的經驗,她似乎感到,有人正在把靶子慢慢指向哥哥皮天磊。這天她擔心地說:“哥啊,我怎麼覺得氣味不對?”

“是鹽多了還是醋多了?”皮天磊笑著問。

“哥你別不當回事好不,我跟你說正經事呢。”天星不樂了,她最見不慣哥這種玩世不恭的態度,都多大人了,還有這份一份產業,卻從來沒個正形,說話老是油腔油調,讓人聽著不舒服。

“那你就是聞見火藥味了?”

皮天磊仍舊保持著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一邊把玩手裏的鷹嘴煙鬥,一邊說。

那支鷹嘴煙鬥是爸爸留下的,爸爸抽了一輩子煙鬥,聽說這支煙鬥是當年他帶著解放軍鎮壓大土豪時從土豪手裏沒收的,沒收後沒舍得交上去,偷著留給了自己,沒想,後來爸爸居然娶了土豪的女兒,那是爸爸的第一任老婆,為此他還挨了上級的處分,官也降了一級,爸爸說值,拿一紙處分換一個老婆,太值了。可惜,文革當中,爸爸受到了連累,被當成那種對象折磨了三年,土豪女兒終因忍受不住非人折磨,撇下爸爸先走了,這才有了哥哥和她出生的機會。他們的媽媽是當時唱樣板戲的,長得漂亮自然不用提,關鍵是在那個年代很紅,中央來的領導都要親自點名看她的戲。

後來組織上讓她專門給一批老革命演一場,結果演完之後,就把自己演給了大她二十多歲的爸爸。紅顏薄命,這句俗而又俗的話擱在天星媽媽身上卻十分地不俗。

天星搶過煙鬥,她的意思是讓哥哥能認真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