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話語權(2 / 3)

“這事得想個辦法解決啊,再不解決,整個行業都會被他們拖垮。”見他猶豫,陳國柱又道。

“放心吧,他們拖不垮!”皮天磊恨恨說。

到了晚上,皮天磊把妹妹天星叫來,如此這般,將白日裏陳國柱找他的事跟妹妹說了。天星聽完,沉思片刻,問:“哥你打算咋辦?”皮天磊望著妹妹,他知道妹妹是在考驗他,怕她說的話不靈。

“我說天星啊,該咋辦你心裏比哥明白,放心,哥不是糊塗人,哥會跟他們討一個說法。”

天星笑了,溫暖地看著哥哥:“哥,你總算明白過來了。”

皮天磊也抱以微笑:“哥有那麼糊塗?”

“哥從來不糊塗,哥是最會審時度勢的人。”天星誇讚道。

皮天磊歎道:“哥以前是做過一些不道義的事,但不那麼做,哥就不會有今天,皮氏集團也不會有今天。往後,哥聽你的,做個樣子給他們看看。”

“不是做樣子,是要做出氣概來。”天星糾正道。

“對,氣概,哥要做大氣概!”

皮天磊說到做到,他很快找到開源縣衛生局,衛生局長還算給麵子,說:“既然皮老總出麵了,這錢嘛,我讓他們拿個計劃,分期付。”

“已經拖這麼久了,還要分期?”皮天磊笑吟吟地問。

“實在沒辦法啊,當初上這項目,市裏區裏都答應給錢,可到現在也沒見著一分,縣上的情況皮總你也知道,實在是緊張麼。”局長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戴副眼鏡,看上去文質彬彬。但皮天磊不喜歡這個四眼,酸,而且一看就是個心術不正的家夥。

果然,兩人又交涉了一會,眼鏡局長就把責任推到了縣上,說當初這項目是縣上確定的,他們並不想上,讓皮天磊跟縣長交涉一下,看能不能從縣財政要點錢過來。

皮天磊算是明白眼鏡局長的用意了,這家夥就想利用這個項目,讓他當說客,從上麵給他要好處。卑鄙!他冷笑了一下道:“既然這樣,我就不打擾了,我去縣長那裏碰碰運氣。”

眼鏡局長說好啊好啊,有勞皮老總了。

皮天磊並沒找縣長,他還犯不著跟一個縣長低三下四。

他從區上找起,跟區上幾位領導反映了情況。他倒要看看,這事到底有沒有人管。半個月後,區上毫無動靜,皮天磊就想罵娘了,這幫人是賴定陳國柱了,無利不起早,看來這話對誰也管用。皮天磊跟陳國柱說:“我原想我這張麵子還有點用,現在我才明白,麵子是狗屎,這幫吃野菜長大的,跟他們客氣沒用。”

陳國柱可憐巴巴地說:“仰仗皮老板,仰仗皮老板啊,我是一點辦法也沒了。”

“放心,一個子兒也少不了!”

這個時候的皮天磊,已經不是在幫陳國柱要錢了,而是在替自己掙麵子。自從皮天磊三個字在江湖上叫響,他還從沒讓人這麼駁過麵子。你不善就休怪爺不仁,爺倒要看看,是你的權把子硬,還是我皮天磊三個字硬!

周二早上八點鍾,順三帶著一大幫人,突然就把疾控中心那幢樓圍了。這幫人有順三的手下,也有臨時從五號碼頭那邊雇來的小混混,還有一些長期在中心廣場拿著紙牌找活的臨工。

順三幹別的不行,幹這個,太在行了,皮天磊剛一說,他就知道該怎麼對付那些“爺”了。

“放心老大,我會讓他們乖乖把錢吐出來。”

順三說到做到,他四下一鼓動,

就鼓動出一個規模龐大的討債團。

還煞有介事地讓他們打了五顏六色的標語,上麵寫著要吃飯要生存,樓門口拉起兩道長長的橫幅,橫幅上寫的話更為過激。看著這壯觀的場麵,順三臉上露出張揚的笑,他跟皮天磊想法不一樣,皮天磊是想改變自己的形象,往自己臉上貼一層金箔,他呢,就是想顯威風,威風顯得越大,他順三的名號就叫得越響!

疾控中心和衛生局一開始並不在乎,工作人員照樣穿過人堆,大模大樣坐裏麵,該上網繼續上網,該喝茶繼續喝茶,臉上掛著司空見慣的高傲和冷漠,仿佛他們是這世界裏最強勢的人。等到第二天,突然發現,外麵完全被封死了,陳國柱也帶來了自己的民工,長久時間拿不到工資的民工們橫七豎八躺在圍子外麵,堵住了通向大樓的路。

皮天磊誰也不找,也不讓陳國柱找,就這麼讓民工們圍著,一周後,政府急了,派人跟陳國柱談判,陳國柱有了皮天磊這個靠山,口氣強硬起來,再也不像先前那樣讓步了。衛生局提出,先付二百萬,等明年底一次付清。陳國柱說,那我就等明年再把路讓開。

僵持了三天,此事終於驚動市裏,市裏其實早就把項目款撥到了區和縣,是區和縣挪用了。

上麵一級級追查下來,這才把款項去向落實清楚。

陳國柱終於拿到了拖欠款,他拿出二百萬,硬要答謝皮天磊。

皮天磊笑笑:“如果這麼掙錢,我的錢早就多得放不下了。

老陳啊,交個朋友吧,以後大家還要一起合作呢。”

陳國柱感動得不知說什麼是好了,外界傳得黑煞一樣的皮天磊皮老總,原本不是惡魔,而是一個能給你撐腰打抱不平的人!

“皮總,不,皮大哥,往後,我陳國柱就是你的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有了陳國柱這張嘴,關於皮天磊的新神話,迅速傳到業界,一時間業界眾說紛紜,

找到皮天磊這裏訴苦道冤的老板們一天天多起來。

皮天磊覺得時機成熟了,他決計大幹一場!

消息很快傳到副書記佟昌興耳朵裏,佟副書記先是驚訝,繼而,就困惑了。這個人,到底想做什麼?

這天佟副書記把龐龍叫來,跟他了解社會治安方麵的情況。

龐龍口若懸河,講了大半天,中心意思就一個,東州沒有黑惡勢力,那些烏七八糟的傳聞,都是假的,是有人故意誣蔑皮氏集團。

“他們為什麼要誣蔑?”佟副書記問。

“這還不明白啊,仇富唄,看人家做大做強了,不服氣。”

“沒這麼簡單吧?”佟副書記對龐龍的回答有些不滿,當初提拔他當常務副局長,佟副書記就反對過,無奈,常委會上他隻有一票,華喜功跟錢謙都力挺姓龐的,組織部那麵起先還有不同意見,後來也隨了大溜,加上還有來自更高層的壓力,佟副書記就不得不妥協。

但是對這個人,他始終放不下心。

“說複雜它就複雜,說簡單它就簡單,這麼說吧,東州如果真有什麼黑惡勢力,我龐龍負全責。”

“你負得起?”

龐龍嗬嗬一笑,表麵上裝得畢恭畢敬,話語間,卻明顯帶著挑戰。

“如果這個責都不負不起,書記您就把我這身皮給扒了吧。”

佟副書記沒想到他會把警服說成皮,嗆住似的,瞪著白眼望他,龐龍詭秘地一笑,對住佟副書記辦公室一盆花說:“這花好,根深,葉大,一看就有霸氣。”

緊跟著,佟副書記又找來市工商聯主席,按計劃,市裏馬上要召開東州非公經濟工作會,對這次會議,佟副書記很不放心,擔心有人借會議之名,在東州興風作浪,給政府和市委出難題。

工商聯主席將會議準備情況彙報一番,請示道:“會議計劃這個月底召開,該征求的意見都已征求上來,有幾位企業家提出的意見,過激了點,帶了火藥味的,我們下麵吃不準……”

佟副書記一聽,就知道在說皮天磊,沒好氣就說:“有關民營企業的發展,我們該出台的政策全都出台,這些年落實得也不錯,難道他們還有什麼不滿?”

“政策是落實得不錯,但也有個別地方不大到位,他們的意見就是衝著個別地方來的。”

“個別地方,我看他們是借題發揮,目的不純!”

“這……”工商聯主席不知說什麼好了,他是夾在案板中間的那條魚,朝哪麵遊都不對。開罪了下麵,他的工作沒人支持,惹上麵不高興,他這個位子又保不住,難啊。

“會議的調子一定要明確,不能含糊,另外,要嚴格審查他們的發言材料,不能由著他們亂說一通,你要把好這個關。”

“好的好的,我一定按書記的指示辦。”

工商聯主席走後,佟昌興還不放心,在他看來,工商聯這幫人跟皮天磊他們走得近,有時就是皮天磊這幫人的傳話筒,甚至是這些人的同謀。

他將秘書長叫來,特意將材料把關的事叮囑一番,再三強調,即將召開的這次會議,決不能出現另類的聲音,更不能跟市委和政府唱反調。

“至於工作中出現的問題嘛,要區別對待,個別部門做得不到位的,我們要花大力氣去整改,讓他們趕上來,但絕不容許有人借題發揮,更不容許有人借機給政府施壓!”

幾天後,皮天磊交給會務組的發言材料轉到了佟副書記手裏,佟副書記看到一半,火了:“這哪是發言,這是檄文!”

夜已經很深了,皮天磊了無睡意。白日裏他被工商聯主席叫去,頭發花白的工商聯主席遺憾地告訴他,原定月底召開的會議被市委取消。

皮天磊木在了那裏。

“都怪你啊,幹嘛弄那麼一份發言稿,我早就說過,上麵對你意見大,你在會上的發言上麵盯得格外緊,你就是不聽。”頓了一會,他又道,“皮老總,你現在是敏感人物啊,你的每一句話,政府都要反複掂量。”

“敏感?我還嫌自己不敏感呢!”皮天磊氣急敗壞,險些又將手裏的杯子砸了。

“再別發火了,無濟於事,會議被取消,就是信號,我說皮老總啊,現在風頭有點不對,你要謹慎了再謹慎。”

“謹慎個頭,不讓開是不是,好,不讓開我自己開!”

當時是氣話,圖一時之快說出的,回到家,就覺說這樣的話毫無意義。權力在他們手裏,人家說開你就得開,一切費用得從你腰包裏掏,掏了還不得好,還不能暢所欲言,得按他們的指令說話。人家不讓開,你就連掏錢的機會也沒了。

窩心啊,皮天磊狠狠砸了一拳椅子!

妹妹天星進來了,有關東州非公經濟工作會的消息,天星也聽到了。本來,天星是想借此機會,給哥哥樹樹形象,將原來那身“黑衣”扒了,換一身鮮亮的。畢竟那個“黑”字,貼誰身上也不光彩。沒想,上麵產生異議,直接將這次會議砍了,這對天星震動很大。

“哥,到底怎麼回事?”天星心情暗淡地問。

“還能怎麼回事,他們怕了唄。”皮天磊說。

“怕,他們怕什麼?”天星不解。

“還能怕什麼,哥這兩拳頭,捅到他們痛處了。”

天星哦了一聲,她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

下午她跟市政府唐副秘書長在一起,以前做律師的時候,唐副秘書長的親戚染過一起官司,請她代理,後來官司贏了,一家人都很感激她,唐副秘書長一直說有機會一起坐坐,可這機會總也來不了,最近天星感覺東州的氣味有點緊張,就想從副秘書長那裏探聽一下上邊的口風。

唐副秘書長倒也不裝腔做勢,吃飯中間有意就透露了一點,說佟副書記對東州的社會治安很不滿,多次在會上強調要公安擦亮眼睛,打起精神,別整天渾渾噩噩。唐副秘書長兩次提到化工總廠那塊地,說佟副書記一大半意見,是衝這塊地來的,眼下化工總廠的職工已將狀告到了中央。天星隻管聽,沒敢多插言,後來唐副秘書長說了一個人,省委一位領導。

“他是省裏的強硬派,去年西州打黑,就是在他的力主下出重拳的。”副秘書長說。

天星驀地就清楚了,所有的異常並不來自東州,或者東州不是關鍵,而是上麵。這位領導是省委常委、省政法委書記,外界把他傳成鐵腕人物,去年西州打黑,那可是一場狂風暴雨啊,天星的心忽就暗下去。

“哥,要不,咱們緩一緩?”天星試探著問過去一句。

“緩什麼,有什麼可緩的?!”皮天磊氣越發不順,到現在他還轉不過彎來,認定是有人從中做梗。

“妹,你說,是誰跟咱過不去?”片刻後,他問。

“哥,這不是誰跟誰過不去的事,難道你忘了去年發生在西州的事?”

“提西州做什麼,跟我有什麼關係?!”皮天磊猛地彈起身子,西州兩個字,對他是大痛。已經被打掉的西州黑老大萬虎、萬鳳兄妹,跟他是拜把子兄弟,當年他們一同創業,一同起家,時不時的還要互相支援一下。皮天磊跟萬鳳,還發生過一段曲曲折折的情,那可是刻骨銘心的啊——天星意識到自己走了嘴,尷尬了一下,但今天這話,她想講透。

“哥,我知道萬鳳姐對你很重要,正因如此,我才不想讓你重蹈覆轍。你想想,西州跟東州一步連近,發生在西州的事,對東州能沒影響?再者,我聽說,省裏那位姓龐的,前段日子來過一趟東州。”

“他來又能咋,我不是萬龍,皮氏集團也不是萬氏集團!”

皮天磊近乎叫囂道。妹妹說的姓龐的,就是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龐海生。震驚全國的西州打黑,就是由他一手導演的,這位原本不太出名的領導,因為西州打黑,名聲大噪,

聽說很快就要挪到省委副書記的位子上了。

皮天磊對此人是恨之入骨,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萬鳳,就是讓姓龐的逼到了絕境,

開著自己五百萬的座駕從跨江大橋上飛下去,永遠離開了他。

萬鳳的哥哥萬龍,一開始被皮天磊他們暗暗轉移到了深圳,眼看都要逃出境外了,姓龐的竟趕到深圳,拿著公安部副部長的手諭,要求深圳警方全力配合,最後在通往機場的路上,將萬龍擊斃……在萬鳳的墓前,皮天磊曾經發下毒誓,不為他們兄妹雪仇,他皮天磊就誓不為人。

往事湧來,皮天磊痛苦地閉上眼。萬鳳離開他已整整一年了,這一年,他把所有的心思都藏在暗處,不讓任何一個人看見,包括他親愛的妹妹。可是龐海生,還有西州打黑的一幕幕,卻無時無刻不咬噬著他的心。過了好長一會,皮天磊睜開眼,衝妹妹道:“天星,這個會他們不讓開,咱不開了,你準備一下,過兩天由我皮氏集團做東,請東州各路的兄弟們坐一坐。”

“哥!”皮天星受了驚嚇似的猛地起身,一雙大眼驚恐地盯住自己的哥哥。

“別怕,哥不是想跟他們作對,哥就是想跟東州的弟兄們說一聲,讓大家好自為之,千萬別授人以柄。”

“這種方式怕是不妥吧?”

“沒什麼不妥的,他們有他們的方式,我們也得有我們自己的方式。”頓了一會,皮天磊又說:“妹啊,哥是不想多事,可你看現在,不多事行嗎?

他們為什麼要取消這次會議,還不是怕你哥有號召力。再者,哥也是從萬家兄妹身上想到一個問題,他們為什麼會出事,關鍵是勢單力薄,他們在西州是一枝獨秀,出了事連個報信的人都找不到,甭說聲援了,由著人家宰割,寒心啊。你說的對,自己大不算大,得讓大夥一起做大。

哥現在想通了,以前那種做法是錯誤的,打今兒起,哥要名副其實當他們的帶頭人。”

“問題是……”妹妹天星欲言又止。

“你的擔心我明白,放心,哥不會胡來的,哥還懂得遵紀守法。

你給這次聚會起個名字吧,就叫什麼論壇。公安那邊,我親自去說,其他部門你麻煩跑一趟,注意,把手續一定要辦妥了。另外你從北京和省裏請一批記者來,咱們現在要學會動用記者,明白嗎?”

“明白。”天星釋然一笑,她就怕哥哥一時激動,做出些過激的事,聽哥哥這麼一說,她放下心來。

搞聚會是非法的,但搞論壇就不一樣,正好天星認識北京那邊幾家刊物的主編,還有律師協會的頭頭腦腦,何不就把他們拉來,以探討民營經濟生存環境和法製環境為題,搞一次大型論壇呢?這個可是符合國家政策的,弄不好,還能借輿論大造一次聲勢。

方案已定,兄妹倆緊著分頭忙起來。這天皮天磊從公安局回來,關燕玲已等在他辦公室。看見他,關燕玲微笑著起身:“辛苦你了,皮老板。”

“不辛苦,大妹子來怎麼也不吭一聲,提前打個電話嘛。”

皮天磊邊說邊讓秘書給關燕玲換茶,兩天前福建有位客商來東州,跟皮天磊談了一筆生意,順便給他帶來一罐富貴鐵觀音,價格不菲呢,皮天磊今兒心情好,想請關燕玲品茶。關燕玲也不客氣:“既然皮老板有好的,那我就要飽飽口福了。”

關燕玲的聲音非常悅耳,臉上的笑也很燦然,甚至稱得上嫵媚,一點看不出一年前他們還為化工總廠那塊地,互相擠兌過。

其實對他們來說,互相伸黑手就跟互相祝福一樣隨便,打殺是免不了的,血拚更是家常便飯,但隻要不跟張朋一樣結下死結,一切都可化解。

昨天打得頭破血流,今天就能笑吟吟地站一起,一切都要看天時地利,看變化,審時度勢才是關鍵,沒有這個肚量,他們誰也甭想做大!

兩個人品著香氣四溢的鐵觀音,互相欣賞著,也互相揣摩著。

關燕玲畢竟是女人,這種場合,女人往往是撐不住的,她先開了口:“今天來,是有一件事跟皮老板漏個氣,不知皮老板感不感興趣?”

“說吧,大妹子感興趣的我一定感興趣。”

“那好,妹子我就直說了。”關燕玲呷了一口茶,用手拂拂垂到額前的頭發,她的發型是新做過的,為此她專程去了趟香港,就因為有次一起吃飯,皮天磊不經意地說了句:“你這發型有點老土了,啥時有機會,我帶你去香港換個發型。”關燕玲不想讓皮天磊帶著去,香港的路她認得,但發型她肯定要換,沒有哪個女人願意聽到土氣兩個字,關燕玲更不願意。

“我聽說,有人正在孕育一場風暴,想借化工廠那塊地,對東州經濟秩序來一次大整頓。聽說市委那幫筆杆子,正在開動腦筋寫什麼十六條呢。”

皮天磊眉頭一皺,旋即朗笑道:“這不正合大妹子心意嗎,反正化工廠那塊地,大妹子是有仇在心裏的,借刀殺人這個遊戲,也是大妹子愛玩的,現在連刀也不用借,大妹子省力又省心,可以好好笑一場了。”

關燕玲捧著茶具的手忽然僵住:“皮老板這樣說,可就太看不起大妹子了。不錯,那筆賬我關燕玲一直記著呢,並沒忘。但這是咱倆之間的事,遲早要有一個了斷。

但我不想把這個機會讓給別人。再者,他們這樣做,不是衝你皮老板一個人來的,兔死狐悲,我關燕玲雖是女流之輩,這個簡單的道理還是懂。”

皮天磊蹙著的眉頭驀地鬆開,響響地擊了一下掌:“好,大妹子果然非同凡響,有氣派!這話我皮天磊愛聽,既然大妹子把話說到這兒,我皮天磊也表個態,我欠你的,隨時等你來拿,隻要你能從我這兒拿走,我皮天磊給你擺酒慶賀。不過別人借這事做文章,我皮天磊絕不答應。”

“皮老板就是皮老板,痛快,今天我們的事先放一邊,眼下要緊的,是如何讓東州企業界明白,大家是漂在一條河裏的,風浪太猛,誰的船都會翻掉。

我不想有人看熱鬧,更不想有人被另一股浪卷掉。”

皮天磊給關燕玲續上茶,感慨道:“大妹子能這麼想,是我東州企業界的福氣,以前我真是……算了,不說這個,鬧心,依你的估計,除了這十六條,他們還能搞出什麼花樣?”

“搞什麼花樣我不敢說,但是有確切的消息證明,市委姓佟的已向省委龐海生表過態,發生在西州的那一幕,可能要在東州重演了。”

“你是說?”

“官有官路,商有商道,佟昌興是官,他整天琢磨著,就是頭上的紅頂戴,眼下東州抓別的不行,出不了政績,要是學西州那樣,拿我們這些人做靶子,怕是……”

“你是說他要拿我們做他升遷路上的祭品?”

“很難說啊,皮哥。”關燕玲第一次改口,稱皮天磊為皮哥了,這讓皮天磊心裏一動。他一直以為,自己跟關燕玲之間,有些溝壑是邁不過去的,好比他和張朋之間,是天生的死敵。

現在看來,未必。當然,皮天磊也清楚,關燕玲之所以如此坦誠如此主動,也是怕將要燒起的這股火把她給烤焦了。皮天磊做過的事,關燕玲照樣做過,他們誰也不幹淨。據他所知,關燕玲身上,還背著三條人命呢,盡管做得秘,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東州企業界但凡叫得響的,

又有哪一個不是一腳踩在白一腳踩在黑呢。黑跟白不一樣,你白上一生,未必能白出個結果,但隻要你稍稍一黑,麻煩就來了,免不了的,要做些出格或越軌的事,這些事到了政府那邊,就是罪,就是置你於死地的所謂罪證。

關燕玲接著道:“皮哥,你可能覺得妹子我不可理喻,其實妹子也不是怕,有什麼怕的呢,從打算上這條道之前,妹子就把啥準備也做好了,隻是,就這麼把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拱手讓出去,不甘心啊。”

關燕玲的話感動了皮天磊,事實上這時候,任何一句掏心窩子的話都能感動他。他愣愣地視住關燕玲,視了好久。在他眼裏,關燕玲從沒像今天這麼漂亮過,這樣動人過,這樣讓他從內心裏感受到她是一個女人。

他的眼前驀就浮上萬鳳的影子,你還甭說,這兩個女人,真還有相同之處,至少她們處亂不驚的這份鎮定,這份大丈夫氣概,像,太像了。皮天磊忍不住就走過去,握住關燕玲的手:“妹子,啥也甭說了,打今兒起,哥和你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放心吧,我皮天磊會讓他們黃粱美夢一場空。我就不信,有誰能變得了東州的顏色!”

關燕玲身上發出一股痙攣,

感覺被皮天磊握住的手在一陣陣發熱,身體也奇奇怪怪熱起來。對這個男人,她心裏不隻是有恨,還有太多太多的東西,不過,這些東西不會變成愛,至少現在不會。

她是在男人堆裏摸打滾爬出來的女人,知道該對怎樣的男人付出感情,對怎樣的男人付出仇恨。

對皮天磊,她打算什麼也不付出,皮天磊說得對,他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既然是螞蚱,就得按螞蚱的方式來行事。

關燕玲正欲抽開自己的手,緊閉著的辦公室門被推開了,聲音很小,小到近乎他們沒聽見。門裏閃進一個影子,是黑妹!

原定東州非公經濟工作會召開的這一天,位於東州北部新區安寧大道的東方大酒店突然人頭攢動,嘉賓雲集,上午八時,從觀音橋到安寧天一新城,十裏長街停滿了各色豪華車輛。賓利、奔馳、歐陸、黑色瑪莎拉蒂,名貴小車應有盡有,寶馬更是多達幾十輛,一下將整條街道裝扮得金光四射。那場麵,比大型車展不知要壯觀多少倍,

不明白的人還以為聯合國首腦到了東州,等弄清原委,圍觀者歎聲四起,原來這是民營老板們在聚會啊。

皮天磊這天是神采奕奕,精神抖擻,天還沒亮他就來到了賓館,細心察看了會場,沒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這符合他做事的原則,不做則罷,要做就做得完美,等與會者到來時,他已陪北京來的客人吃過早餐,坐在貴賓室神聊了。妹妹天星也是好大能耐,不但請來了三家雜誌的主編,還硬讓他們當起了論壇的發起者,至於承辦方,當然是他跟關燕玲。關燕玲提出,會議費用由兩家分攤,皮天磊爽笑著道:“就這幾個錢,還要你來分擔,你也太瞧不起皮哥了吧。”關燕玲隻好作罷,不過她也沒閑著,她從北京請來了兩位經濟學家,其中一位是近年來的熱門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