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綁架(1 / 3)

張朋坐立不安。

種種跡象表明,他東州老大的地位,正在遭受著皮天磊的顛覆。皮天磊最近一連串動作,雖不能說是直接衝他來的,但在事實上,卻瓦解和動搖著他的陣營。

“媽的,姓皮的到底要做什麼啊?!”

他已不止一次這樣衝手下叫喚了。但是沒有人回答他,就連一向被他看好的棉球,最近也變得沉默寡言,不像以前那麼主動跟他掏心窩子了。

“狼,滿世界都是狼!”張朋一肚子火沒地方撒,恰巧發現跟了自己三年多的情婦小鴿子跟手下一個叫胡悅的小白臉眉來眼去,像是要燃情似的,一怒之下,就將小鴿子痛打一頓。還不過癮,又按幫規將胡悅吊了一天一夜,氣出夠了,將胡悅轟出門,讓他永遠不得踏進東州一步。

小鴿子二十七歲,畢業於海東商學院,大學畢業後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後來經人介紹,來到張朋公司,起先在房產部做售樓員,有次張朋帶人檢查售樓部的工作,一眼就看中了這個南方女孩。一來二去,張朋就把小鴿子搞到了手。

眼下小鴿子是萬家樂集團房產公司售樓部副經理,自己住一套房,張朋一有空,就跑她這兒,兩人纏綿一番。

當然,更多的時候,小鴿子獨守空房。

張朋給自己每一個情人都配了專職保鏢,小鴿子的保鏢正是胡悅,胡悅比小鴿子大一歲,在張朋手下有些年頭了,他最早在武警海東總隊服役,是張朋直接把他從部隊接來的。按說胡悅不該給張朋戴綠帽子,這種事一旦做了,幫規是饒不了的。之前有個叫小豹子的,就因跟張朋一個相好產生私情,被張朋發現,斷了生殖器不說,張朋還借黑道之手,將小豹子裝進麻袋丟進了江裏。

但是年輕人的事,誰能說得準呢。

小鴿子和胡悅都知道是在拿命開玩笑,但就是擋不住那團火,這不,最終還是玩出了事。

胡悅被轟走的第二個晚上,江邊三號碼頭一家叫紫雲閣的茶坊,棉球跟小鴿子坐在一起。小鴿子哭了差不多已有一小時,一雙眼睛都要哭腫了,還是停不下來。棉球不斷給她遞紙巾,越遞她哭得越猛。

“行了,光哭頂什麼用,早就跟你們提醒過了,就是不聽!”

棉球恨恨道。棉球一發火,小鴿子不敢再哭了,不過還是不甘心地說:“我不想做小三,真的不想,我跟胡悅是真心相愛,棉球哥你要替我做主。”

“不想做小三,你拿他錢的時候怎麼不說這些話?

幫裏的規矩你不是不清楚,事情弄這地步,讓我怎麼幫你?”

“棉球哥,你不能不管,我怕朋哥對我下毒手。

昨天我看見他跟小米湯叮囑事兒,不會是讓小米湯做掉我吧?”

小鴿子說著,身子又抖動起來。棉球安撫似的拍拍她的肩,一句話堵嘴裏,忽然就不吱聲了。

“棉球哥,你怎麼了?”小鴿子抬起頭,可憐巴巴地望住棉球。

她哪裏知道,張朋將懲罰小鴿子的重任交給了棉球,張朋扔給棉球一句話:“該怎麼處置,你看著辦,幫規你是清楚的,以後這種事,都歸你發落。”

按幫規,棉球應該把小鴿子趕出那套房子,最好把她弄到夜總會,讓她徹底淪為一個妓女。

可棉球做不出啊。

半天,棉球喃喃道:“小鴿子,你怕是要離開東州了。”

“我不!”小鴿子猛地起身,抓住棉球手說:“棉球哥,求你幫幫我,我不能離開東州,我要在這裏生活下去。”

“胡悅已經離開東州,你還是找他去吧。”

棉球不敢看小鴿子的臉,扭過頭說。

“不,棉球哥,我跟我爸我媽保證過的,這輩子一定要在東州站住腳,我不能讓他們傷心。”

棉球冷冷一笑:“就你現在這樣子,怎麼站住腳?”

“我不管,就是死,我也不離開東州。”

棉球又不吭氣了,他像是心事很重,似乎被什麼折磨著。看來,張朋交給他的這件事,不是一件好差事。

小鴿子見他不吭氣,道:“是他把我害到這一步的,我這一生都讓他毀了,他還要逼我,好,我去見公安,把我知道的都說出去!”

棉球猛地摁住她:“你敢?!”

“沒什麼不敢的,我小鴿子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我陪了他三年,難道一套房都不該得嗎?就算不給房,也不能……”

小鴿子說著又哭出了聲。棉球歎一聲,撫住她一聳一聳的肩膀:“我說小鴿子,道上的規矩你不是不知,你這是在玩火。”

“我不管,他膽敢再對我動不良之心,我立刻去見公安!”

“見了公安你就安全了,你長點腦子好不!”棉球大聲叫。

一聽這話,小鴿子忽然就泄氣了,是啊,見了公安就安全了?

張朋跟公安的關係,她不是不知道。

“那咋辦?”小鴿子可憐兮兮地望著棉球,一雙眼睛裏盡是茫然。

棉球想了會道:“現在回公司是不可能了,有個地方,不知你願不願去?”

“願意,隻要是你棉球哥說的,就是地獄我也願去。”

小鴿子一向尊重棉球,在公司裏,她拿棉球當自己的大哥哥。

如果不是棉球從中周旋,胡悅的下場絕對比現在慘,張朋的心狠手辣是她親身領教過的。

“說吧,棉球哥,讓我去哪裏?”

棉球頓了頓,一咬牙道:“有個三和公司你知道不?”

“你是說洪芳那個?”

棉球點點頭,道:“洪芳已經死了,去年冬天被警察擊斃,現在老板叫冷灩秋。”

“冷灩秋,這個名字好像聽張朋提起過,棉球哥跟她很熟?”

“熟談不上,不過我想你去了她那裏,她會留下你的。”

棉球說著,目光再次盯小鴿子臉上,這是步險棋,如果讓張朋知道,定會殃及到灩秋。但要是下好了,那可是一舉兩得。

小鴿子低下頭,思考了一會,冉冉抬起目光:“我聽棉球哥的,不知道三和會不會留下我?”

“這個你放心,如果你決定了,我帶你去。”

“現在就帶我去吧,我怕夜長夢多。”小鴿子急切地說。

棉球並沒親自帶小鴿子過去,離開茶坊,他打了個電話,沒多時,一輛車開過來,車上跳下孫月芬和曾明亮。

孫月芬跟看守所時完全判若兩人,她現在儼然一副黑道老大的樣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小鴿子一會,道:“就她啊?”

棉球說:“怎麼,孫老板看她哪兒不順眼?”

“順眼不順眼不管我的事,我就問一句,她真是張朋的小情人?

“少提他!”小鴿子叫了一句。

“喲,脾氣還不小,說說,你會啥?”

孫月芬的傲慢惹得小鴿子不高興,她也是個有脾氣的女人,能做張朋情人的,絕不是繡花枕頭,她雖然隻是一售樓員,但自從跟張朋睡到一個被窩後,張朋跟東州政界的關係,基本就靠她來打理。

張朋覺得帶一個年輕的女大學生出去有麵子,小鴿子呢,也一心想跟上層扯上關係,一來二去,她跟東州方方麵麵就很熟了。更要緊的,是不久前張朋曾帶她去過省裏一位領導的家,聽說那位領導對她很感興趣,若不是張朋在她身上用情太深,怕是她就被張朋當做禮物獻給那位領導了,張朋用類似手段獻出去的女人絕不止一位。

張朋也正是氣不過她會跟一個馬仔偷情,這事要是讓那些領導知道,還不知怎麼笑話他呢。

這事前前後後張朋都跟棉球說過,棉球正是看重這些,才冒著風險想把小鴿子送到灩秋那裏,指不定,將來還能幫灩秋不少忙呢。

孫月芬跟小鴿子嘴上鬥氣的空,棉球將曾明亮拉到一邊,悄聲道:“回去告訴你們老板,這女人是個寶,讓她善待點。”

曾明亮點頭。

第二天,灩秋給棉球打來電話,告訴他已將小鴿子安頓好。

“暫時就讓她在我身邊吧,以後有合適的機會,我再交給她具體事做。”

“記住了,千萬別帶她出去。”棉球叮囑道。

“放心,我會把她牢牢地藏起來。對了,小鴿子口口聲聲念叨一個叫胡悅的,這人現在在哪?”灩秋又問。

“他已離開東州,怎麼,你對他感興趣?”

“凡是張朋身邊的人,我都感興趣,幫個忙,讓他來找我。”

棉球略一猶豫,坦然道:“好吧,我這就把信帶出去,還是那句話,你要小心點。”

“放心,不會有事的。”灩秋很自信地說。

就在張朋為皮天磊一連串的動作攪得夜不能寐的這個晚上,海東大飯店一間豪華套房裏,龐龍意外地跟棉球坐在了一起。

龐龍最近看上去憔悴了些,也難怪,市上連著召開兩次會議,佟副書記像是專門跟他過不去似的,抓住“黑”這個字不放,非要逼著公安局表態,東州的黑惡勢力到底要不要打?

局長肖長天一開始裝聾作啞,學以前那樣,把事情往他身上一推,自己樂得逍遙,反正他馬上要退了,對工作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能應付則應付。可是最近,肖長天好像有點不對勁,突然緩過神似的,重新掌起權把子了。有消息說,這都是佟副書記暗中使的勁,肖長天本做好了幹滿這屆退休的準備,哪知佟副書記就給他許了願,答應讓他到人大再幹一屆。於是,這隻長眠著的虎驀就醒了。肖長天一醒,龐龍的日子當下就不好過。東州到底有沒有黑惡勢力,他比誰都清楚,一味地再壓,絕不是上策,必須拿出點實際行動,讓他們看看,他龐龍絕不是跟黑勢力站一起的,論起打黑,他龐龍比誰都強!

“該說的話我都說了,眼下我們必須實打實幹一場,再不幹,有人就要衝我姓龐的來黑手,媽的,想想也來氣,什麼時候這麼被動過。”龐龍非常惱怒。

“我聽局長安排。”棉球規規矩矩道,他的樣子看上去就像一個聽話的部下。事實也是如此,怕是張朋做夢也不會想到,他過分器重的棉球,正是龐龍安插在他眼皮下的內線!

龐龍抬起頭,欣賞地望著棉球,這是他最得意的一件作品,每每想起自己在張朋身邊安了這麼一個炸彈,他就興奮,就驕傲,感覺自己真是偉大。是的,龐龍是一個有遠見的人,而且能用誇張的手法將看似不可能的事變成現實。按他的話說,他是行動大於思想,越是不可能的事,他越愛付諸實施。

當初讓棉球去做臥底,局裏不少人反對,包括吳江華,也笑他是多此一舉。

“就一個張朋,還犯得著你費這腦筋,依你龐局的能耐,隨便來兩下子不就解決了?”

龐龍笑吳江華幼稚,她禁毒禁習慣了,老想著用對付毒販子的辦法去對付這些所謂的黑惡勢力。

毒販子你可以用那種快刀斬亂麻的方式解決,他們手中的毒品就是證據,當場擊斃也無所謂,但張朋他們就不同。且不說龐龍有依賴他們的習慣,就算是打,你也得把證據拿鐵實了,嘴上說他黑他就黑啊,笑話!

這些人在做惡的同時,早把手腳洗幹淨了。

況且他們在東州活躍了這麼些年,各種關係早已盤根錯結,嚴重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要不然,他張朋能那麼為所欲為,能那麼囂張跋扈?龐龍太清楚裏麵的枝枝葉葉了,他決意按自己的方式為張朋挖下一口井,一旦覺得他沒了利用的價值,或者威脅到自己,那就毫不客氣地把他除掉!

現在,龐龍覺得時機成熟,上麵不是再三要求他們學西州那樣,來一場聲勢浩大的打黑除惡運動麼,那他就打給他們看!

他倒要看看,姓佟的還能對他懷疑多久!

“你馬上回去,設法挑起一些事端,最好能火暴些,媽的,我們打黑,總不能憑白無故跑人家門上打吧,那樣的事他們能做出,我龐龍做不出。

我龐龍要做就做得讓別人心服口服,特別要讓姓張的明白,不是我心狠,是他實在不把我放眼裏,懂我的意思嗎?”

棉球怔怔地看著自己的上司,半天後重重點了下頭。這麼多年,他太了解龐龍是個什麼人了,

若不是當年他在金沙灘洗浴城執行任務時一時衝動,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讓龐龍抓住把柄,怎麼又甘心替龐龍去做這個內線呢?這不是內線,而是內賊,內奸。不,他所做的,遠比這個肮髒,他幫龐龍洗錢,幫龐龍斂財,幫龐龍培養勢力,現在,他又要拿冒著生命危險得到的一係列證據替龐龍打通升官的通道,掃清他麵前的障礙。這事,不是他棉球願意幹的啊。驀地,棉球眼前閃出灩秋的影子,他在心裏暗暗叫了聲灩秋,然後心一橫道:“局長,張朋那些公司怎麼辦,不會把它全充公吧?一旦行動,這些財產可就由不得局長了。”

龐龍怪模怪樣地盯住棉球,問:“依你之見呢?”

棉球裝作毫無心機地笑笑:“我哪有什麼高見,一切聽局長吩咐。”

“不會吧,你棉球會沒有想法,放心說出來吧,看我們是不是想到了一起。”

聽龐龍這樣一說,棉球心裏有數了,道:“我想提前把它轉移出去,找一個合適的人替局長經營。”

“好!”龐龍驀地起身,走近棉球,親熱地拍拍棉球的肩膀,“我果然沒看錯你,好好幹,你現在雖說不是警察了,但你是我龐龍的人,等這次行動結束,我到上麵替你說話,把你警察身份恢複了,東州需要你這樣的奇才啊。”

一席話說的,棉球的心又暗下去。當年他就是奉龐龍之命,帶人去金沙灘“掃黃”,那一槍擊中縣委書記的兒子後,棉球開始了他的暗淡歲月。後來龐龍又找到他,讓他設法接近丘二,說隻要把丘二緝拿歸案,他的警察身份就能恢複,可是他萬萬沒想到,當他協助龐龍把丘二抓捕歸案後,等待他的卻是坐牢。在牢裏,棉球曾有過破罐子破摔的打算,又是龐龍找到他,說讓他坐牢也是臥底計劃的一步,隻有坐牢,才能讓張朋等人相信……

不敢想,這些事真是不敢想。總之,棉球這一生,是讓龐龍給毀了。很多的時間,他都搞不清自己是誰,是黑還是白?如果不是龐龍一次次給他打保證,說這是最後一次,隻要能把張朋這個團夥幹掉,就再也不需要他忍辱負重,一定要公開他的身份,讓他當一個光明正大的警察,棉球怕是早沒了信心。臥底這活,不好幹啊,而且他還擔心,

到時候龐龍真能為他洗清身上的罪過麼,他可是雙手沾了血的啊——

罷罷罷,不去想了,隻能咬著牙幹下去。

棉球期望這一次風暴能快點,

他暗無天日的臥底生涯能早點結束!將來就算做不了警察,他也可以光明正大到灩秋那邊去。

一想灩秋,棉球的心竟又重起來。

他愛灩秋,真的愛,這份愛來得毫沒緣由,卻又那麼強烈,那麼讓他寢食不安。

可是,這份愛有結果嗎?棉球不敢肯定,他現在甚至不敢麵對灩秋,一想自己的身份,還有做的事,他就一點沒有信心。如果有一天灩秋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還有他幫張朋做的那些卑鄙之事,那會怎麼想?

不管怎麼,

棉球還是決定把張朋手下的幾家公司轉到灩秋那邊去,他要冒這個險,為灩秋,也為自己!

做這事其實也不難,棉球雖是第一次,但對龐龍來說,決不是第一次。每次要打掉某個黑勢力團夥,龐龍總會提前在他們財產上動點手腳,將能轉移走的一並轉移,等行動結束,打掉的就隻是那個殼,對其財產毫發無損。

這種偷梁換柱的遊戲,對龐龍來說真是家常菜。

現在皮天磊這邊就有龐龍用這種手段轉過來的財產,他做這些真是做得天衣無縫。當事者隻當是那些財產充了公,哪會想到龐龍移花接木,早將它據為己有。

當然,張朋不一般,他的勢力太大了,資產到處都是。

如果龐龍估計得沒錯,張朋現在至少擁有兩個億,萬家樂超市隻是個幌子,張朋真正用來賺錢的,一是那些個“放水”公司,這中間利潤大得驚人。另一個,就是地產項目。

地產項目在明處,想動它的腦筋,難。張朋叮囑棉球,暫且先別打地產項目的主意,設法把“放水”公司轉移出去。

其實“放水”公司不用轉,不管是張朋還是皮天磊,成立這種公司從來不用自己的名,都是以手下的名義注冊的。

張朋現在有五家“放水”公司,

起先是以黑妹和張朋老婆的名義注冊的,棉球接管這一攤後,張朋將五家“放水”公司全都轉到了棉球名下,也就是說,現在這五家“放水”公司從法律角度講是棉球的!

棉球絕不滿足於這五家公司,這五家“放水”

公司在張朋這裏是金山,一年為他賺不少,到了灩秋手裏,或許就一文不值,因為它不是靠正當經營來換取利潤的,而是靠張朋在道上的地位和那股狠勁。棉球現在能做的,就是把手頭那些借據壓下來,一旦張朋被打,這些借據就成了一筆糊塗賬,到時能收多少,那就看他棉球的本事了。除此之外,棉球更看準的是兩家古玩店,還有幾家夜總會,他要想辦法,把它們提前轉到灩秋名下。

早在幾個月前,棉球憑借張朋對他的信任,將張朋手下幾個主要人物一一拉到了身邊,其中有掌管印鑒的辦公室秘書小高,負責財務的林惠,以及公司兩位副總。有了這些人,棉球操縱起來,就顯得方便。

這天他把小高單獨叫出來,喝了幾個小時的茶。小高二十多歲,是張朋老婆的表侄,小夥子倒也本分,平時對棉球就很尊重,也有點怕,最近小夥子有點精神恍惚,棉球暗中了解一番,知道是他要結婚,要買房,可惜張朋發他的那點工資,買個衛生間也不夠。

棉球掏出一把鑰匙,大大方方遞他跟前:“拿去吧,就當是大哥送你的。”

小高像是燙著了手似的,往後一趔:“這怎麼行,棉球哥,使不得的。”

“讓你拿你就拿著,就算我借給你的,等日後你小子賺了,再還給我。”

“這……”小高推辭的手僵在了那把鑰匙上,他跟女朋友戀愛三年,為房子可謂是絞盡腦汁。

半天,小高牙一咬說:“謝謝大哥的恩情,大哥讓我做啥,就直說吧,小弟萬死不辭。”

棉球盯著小高:“大哥也不是讓你做什麼,最近形勢不妙啊,幹我們這行的,向來就是有今天沒明天,哪天小命被別人要了,還不知道找誰報仇。我是破罐子破摔了,小弟還年輕,不要跟我一樣做糊塗事。”

小高臉色一變:“大哥,沒那麼嚴重吧?”

“你要多嚴重,難道你沒聽到什麼?”

“怎麼能聽不到,我是不敢信啊,大哥,聽說姓皮的買通了龐龍,要對老大下手?”

“算你還不是太傻,實話告訴你吧,上麵對老大很不滿,早就想動手了,這次怕是凶多吉少。”

“都怪老大,人家姓皮的把龐龍當爺一樣供著,他倒好,敢跟人家唱對台戲,人家不翻臉才怪。”頓了一會,小高又說:“我看老大現在是暈頭了,這世道,你再凶再狠,也在人家手心裏攥著,人家想捏死你,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棉球暗暗一笑,看來小高對張朋也是一肚子牢騷,那就好。

琢磨了一會,他道:“老大怎麼做,咱管不著,咱現在要管的,是往後咱哥幾個咋辦?”

這話感動了小高,要說張朋手下最不具備黑道素質的,就這小高,不是說他膽小怕事,是他腦子裏多樣東西。

凡是踩到黑道上的,大都是一根筋,他們要的是今天的風光,今天的體麵,而從不去考慮明天。明天不是他們這些人考慮的,如果腦子裏多了明天,那你在砍人時手臂就會發軟,追殺時雙腿就會猶豫,前怕狼後怕虎是大忌,萬萬要不得的。

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自己明白,自己隻有今天,沒有明天,明天是在今天活過去之後。

而小高恰恰是把明天看得比今天重的一個人,一個想入非非優柔寡斷的人。

小高犯了會神經,道:“大哥你說吧,該咋辦你心裏一定有數,我聽你的。”

“真聽?”棉球覺得自己已把小高拿捏到了八成,另兩成,他也想要回來,這種事必須做到萬無一失。

“大哥甭不信我,我也算是看透了,這行一腳踩進來,就再也跨不出去。”小高說著,臉上湧出一片濃濃的愁,他這樣子哪像個混黑道的,簡直就像是詩人。

就在棉球快要失望時,小高突然道:“但我不想當替死鬼,不值。大哥快想個辦法吧,西州那邊的教訓太深了,將來坐牢的,定是我們這些替死鬼啊。”

小高說的是實話,去年西州嚴打,他就動過離開張朋公司的心機,那陣勢真是太可怕啊,仿佛一夜間,橫行西州的李氏兄弟就被打得稀巴爛,曾經猖狂至極的李淵、李潭,一個被擊斃一個成了階下囚,手下百十號弟兄,逃的逃散的散,沒逃沒散的,現今全關在監獄裏。那個時候他就想走,一刻也不想待下去,無奈表姨不讓他離開,硬讓他留在張朋手下,說是替她看管財產,甭讓姓張的把它們全給了野女人。如今,他是留下了,也替表姨做了一些事,可是,他的未來呢,誰來替他著想?

這麼想著,小高再次跟棉球表決心,在他心裏,棉球是靠得住的,絕不僅僅是那把鑰匙,而是平日裏棉球對他們的好,對他們的句句忠告。

棉球見時機成熟,就將心裏想了許久的話說了,原以為小高會怕,會推辭,沒想小高回答得很利落:“這點小事啊,行,下午我就弄好給你。”

棉球是讓小高把公司印章還有張朋個人的私章交給他,他要拿這個,去工商局找一位姓何的副局長,同時他還要去見一位律師,相關法律文書他都準備好了,還模仿張朋的筆跡,在上麵簽了字。

棉球馬不停蹄,在很短的時間裏辦完了要辦的手續,這天他打電話約灩秋,說有要事相商。

兩人在城中心一家咖啡屋見了麵,灩秋神采飛揚,看來三和最近運行得不錯。說的也是,她現在是吳江華的坐上賓,誰還不給她麵子?就連龐龍,也話裏有話說:“想不到啊,真想不到,二姐身邊突然冒出個姓冷的來,看來她也學會為自己打算了。”

棉球暫時還沒跟龐龍說,要把古玩店等轉到灩秋名下,他要聽聽灩秋的意見。

“這怎麼能行,這要是讓他們知道……”灩秋聽到一半,頓然失色,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棉球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不急不慌說:“你先別緊張,知道你是第一次。不瞞你說,類似的事,他們做過不止一次兩次了。就張朋現在這些產業,還不知是誰幫他弄來的呢?”

“你是說,他們以前就這樣做?”

棉球點頭,將龐龍這些年在東州如何培育勢力,如何又將一些犯罪團夥的財產合法轉到別人名下,甚至在辦案過程中一邊打一邊掠的諸多行為都說了,灩秋聽得目瞪口呆。她是想到了這裏麵一定肮髒,但沒想到會這麼肮髒。她餘驚未消地問:“這麼做,不怕張朋發現?”

“怕。”棉球如實點了點頭,又道,“不過等張朋發現時,他已成了階下囚,一個階下囚,

還有心思去考慮自己的財產走了哪裏?再者,一旦龐龍那邊行動,張朋所有的資產都會被凍結,也就是沒收。張朋就是想問,也沒地方去問了。”

“那,工商部門還有上麵,難道就不追究?”灩秋還是轉不過彎,覺得棉球所說就跟天方夜譚一樣,聽著讓人毛骨悚然。

“上麵?有幾個上麵?”棉球冷笑了一聲,他怪灩秋現在還不開竅,她怎麼就連這個都悟不透呢,這樣下去,能成什麼事?過了一會,棉球不死心地說:“灩秋,別再抱著你那一套了,要想做大,就得學他們。

看看他們撈錢的方式吧,那是把別人綁住了殺,綁住了宰,宰了還讓你說舒服。你說上麵沒錯,如果僅僅是你我,這事肯定不能做,也瞞不過那麼多眼睛,但現在做這事的不是你我,你我隻是工具,懂不?

你所謂的上麵,都參與了進來,他們是一張網,分工明確,合作緊密,要不我這麼短的時間,能把這些手續辦齊?”

灩秋不說話了,她跟棉球在一起的時間不算長,但也絕不能算短,棉球還是頭一遭把這麼絕密的事說給她聽,也算是讓她長了一回見識。她認真想了一會,抬頭道:“這事我不能答應你,我得問問二姐。”

“你是說吳江華?”棉球驚訝地問。

灩秋點頭。自從靠著孫月芬搭上二姐這條線後,三和可以說是要風有風要雨有雨,被張海他們封存掉的設備不但悉數要回,就連那幢樓,現在也歸她使用了。她一氣承包了十五年,她倒要看看,她冷灩秋能不能幹出點事來。好在,孫百發也於一月前回到了三和,他老婆找了不少關係,打通環節,將他保外就醫。孫百發是個不服輸的人,有股狠勁,一聽灩秋把老底子要了出來,二話沒說,讓老婆把家裏的錢都拿出來,又擴了兩條生產線,眼下,三和公司像是上足了發條,轉得賊歡,“三和”

牌速凍食品又響響亮亮登了場。

隻是,灩秋覺得得對吳二姐負責,沒有二姐從中周旋,三和就沒有今天,她冷灩秋也沒有今天。

想想之前四處求人的那份艱難,她對二姐,就不隻是感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