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突然做出一個決定,免去梅英桐江市委副書記、市長職務,調任省審計局局長、黨組書記。桐江並沒馬上派市長,省委的文件裏,桐江市政府工作,暫時由常務副市長梁思源主持。
決定是由省委組織部副部長黃霓到桐江宣讀的,陪同黃霓一同來的,居然是紀委第一副書記華旭剛,還有省府秘書長許小亭。這樣的安排讓很多人不解,整個桐江被搞得一頭霧水。
宣讀完畢,黃霓急著要回去,趙乃鋅怎麼也不讓。趙乃鋅也是讓這個突然而至的決定搞懵了。按理,省委做出這麼重大的決定,至少要聽聽他的意見,提前跟他溝通一下。沒有,直到宣布前,趙乃鋅一點信息都沒聽到。
趙乃鋅突然不安。
凡事隻要不按常規出牌,就有文章。省委這張牌打得太過離奇,趙乃鋅如此深諳官場規則的人,這次都是兩眼摸黑,一點看不出眉目。
他心裏七上八下,焦灼得很,所以硬把黃霓他們留住,就是想借招待機會透透風。但黃霓一幹人口緊得很,吃飯就吃飯,公事一概不談。趙乃鋅借敬酒的空,試探著問:“省裏也太突然了,我剛跟梅市長磨合好,正想合力幹番事呢,突然又調走,省委也不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啊。”
黃霓接過酒杯說:“趙書記還挺懷舊的啊,我要是梅市長,就要哭鼻子了。”說著目光轉向梅英,梅英矜持地笑笑,既沒接黃霓的話也沒幫趙乃鋅打圓場。
“梅市長,組織上不說,你也得跟我提前吭個氣啊,至少讓我有點心理準備。看看,你們都遠走高飛,把我一個人困在幹岸上。”
“是幹岸麼?”許小亭冷不丁問出一聲,繼而低頭吃菜,看也不看趙乃鋅一眼。趙乃鋅噎了一下,臉上表情僵住,本來還是硬擠了一層笑的,這下就跟哭差不多。捧著酒碟子說:“好,好,我不多言了,一切服從組織安排。請領導們多吃點,梅市長你今天不能當客,幫我照顧一下領導。”
梅英這才接話說:“走到哪兒,您都是我的書記,老班長。老班長發話了,我哪敢不從,我就大膽給領導們敬杯酒吧,這也是我在桐江最後一次敬酒了,還請各位首長能給我個麵子。”
這話有點傷感,也有一種苦楚在裏麵,在場的領導沒一個不動容。其實身在官場,他們每個人都麵臨這樣的境遇,提拔也好,降職也好,一個舞台也就能供他們發揮三五年,甚至一年,然後他們又得換一個場子。每每這個時候,他們每一個人,內心都是充滿煎熬的,是有很多話要說的。但官場不容許說話,甚至感慨都不能發,他們隻能咬著牙,把一切裝進肚子裏,或者灌進酒裏。他們是挨了鞭子還要說感謝的一群人,就算是提拔了,同樣的感受也會有,甚至更強烈,因為前麵的舞台也僅僅是兩三年工夫,然後,新的輪回又開始。
酒是喝了,但氣氛怎麼也上不去,趙乃鋅費了很大勁,還是沒能製造出好的歡暢的氣氛來,最後隻得做罷。想撈點底的願望更是落空,人家壓根兒就沒想著跟他透露什麼,或者,來的這些人,真也不了解內幕,無從談起。飯局快要結束的時候,紀委副書記華旭剛突然說:“還有點時間,我想自由活動一下。梅市長,幫我叫一下葉小霓,我想跟她聊一會兒。”
梅英馬上說:“是小霓啊,我們孟市長的小姨子,她在醫院呢,陪她姐夫。”
黃霓一聽說這事,笑了:“小姨子陪姐夫,我看她是吃定孟市長了,將來出了問題,梅英你可得負責,她可是你帶到桐江來的。”
梅英臉“唰”地紅了,其實她早就後悔,不該把葉小霓帶到桐江來。每個女人都是有夢的,有些夢能做到明處,有些不能,隻能在夜深人靜孤立無援的時候,偷偷想一下。梅英的苦梅英自己知道,現在她不得不承認,這方麵她很失敗。
“我找她就這事。不好意思,我是受她母親之托,各位別想岔了。這丫頭打小就喜歡跟別人作對,不能讓她由著性子胡來。”華旭剛見黃霓把話題往另一個方向引,忙解釋道。這一解釋,反把人們的胃口全吊了上來。什麼時候,男女關係都是最刺激人胃口的,官場中人也是如此。正經是他們做給別人看的,當他們到一起,男盜女娼全就出來了。當然,他們的盜是大盜,娼也是大娼,跟百姓還是有不同的。
孟東燃沒能為梅英送行。他在醫院裏整整躺了二十天,病來如山倒,縱然他是副市長,也抵擋不過病魔的襲擊。等他病好出院,桐江已經恢複平靜,副市長梁思源開始主持政府日常工作了。華旭剛找葉小霓談話,是他後來聽說的。而這個時候,葉小霓正瘋狂地收購著桐江老城的土地呢。
孟東燃欠了葉小霓的,這份情,或許這輩子也還不了。開始他並不知道自己病得有多重,以為隻是那天受了刺激,極度震驚所致。等到醫院,做完各項檢查,才知不是那麼回事。長期勞累加上營養不良,引發了心肌勞損。檢查結果為肺動脈高壓導致右心後負荷明顯加重,並已引起右心係統的代償,嚴重的話,將來還會引起左心係統失代償。說長期勞累別人信,說營養不良,怕是沒一個人敢信。堂堂副市長,經常出入大酒店,吃香的喝辣的,居然吃出個營養不良。葉小霓也不信,醫生告訴她診斷結果,她氣得大笑起來,罵醫生:“你沒吃錯藥吧,他會營養不良?要是連他也營養不良,這桐江市,一大半人得不良死。”醫生問她是病人什麼人?葉小霓沒好氣地說:“家屬。”醫生又問:“你是他妻子?”葉小霓白了醫生一眼:“你是公安局的啊,認真看病,少審查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