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的氣氛有點沉悶。
地點仍然在九江飯店2010房間。
“那封信你怎麼看?”柄楊書記表情沉重地問。
“我相信它是事實。”鄭春雷道。
“事實?”柄楊書記微微抬了下頭。
“是事實。”鄭春雷回答得很肯定。
柄楊書記不語了,像是在痛苦地咀嚼這兩個字。半天,他道:“既然是事實,就該拿出行動。”
“暫且還不能。”鄭春雷意外地說。
“為什麼?”柄楊書記再次抬頭,目光並沒盯住鄭春雷,而是投向窗外。窗外黑黑的,什麼也沒有,厚厚的布簾遮擋了一切。
“時機尚不成熟。”
“需要怎樣的時機?”
“至少不是現在這樣。”
“如果時機一直不來呢?”柄楊書記進一步問道。
“那就沒辦法。總之,不能貿然行動。”說完,鄭春雷點了支煙,抽了一口,給柄楊書記也敬了一支。柄楊書記本來不抽煙的,這天不知怎麼,竟然接過了煙,陪鄭春雷抽起來。
煙霧繚繞中,兩個人各自想著一些事,這些事可能跟他們的經曆有關,也可能沒有。但,這些事跟彬江目前的情勢有關,跟群眾的呼聲有關,也跟彬江繁榮的地產業有關。
“你說,我們是不是一開始就錯了?”柄楊書記有所指地問。
鄭春雷自然理解這個“錯”指什麼,想了想,道:“開發龍嘴湖,大方向不會有錯,錯在具體操作上。”
“這我知道。”柄楊書記掐滅了煙,“但我們的監督環節確實出了問題。”
“幹事的是人,監督的也是人,人和人之間,久了,就有扯不清的關係。”
“說得對。春雷啊,‘關係’兩個字,你說得好,說得好啊!”柄楊書記起身,像是被‘關係’兩個字鼓舞了,又像被打擊了,困獸一樣來回在屋子裏走了幾圈,複又坐下,“春雷,那你告訴我,你害怕關係不?”
這兩個人,隻要到了私下,到了單獨談事的時候,是沒有職位高低的,也沒有客套,沒有虛偽,有的,隻是一針見血。
“害怕,我怎能不害怕呢?”鄭春雷苦笑了一聲。這一聲,讓屋子裏沉悶的空氣多少有些鬆動。
“不瞞你說,春雷,我也怕。”
“如果不怕,事情就不會這樣被動了。”鄭春雷爽朗地笑了一聲,既然扯到了要命處,索性就扯個痛快。
“那好,我們就按怕的來。”扯了幾句,柄楊書記忽然說。
“我也是這意思。”
“有什麼好辦法?”柄楊書記重又把話題交給鄭春雷,不是他想不出好辦法,這是他的工作風格,誰分管的工作,就讓誰先拿辦法,不足的地方,他再補充。自己搶先說了,就等於剝奪了別人想辦法的權利。
“辦法當然有。”鄭春雷自信地說了一句,跟著又解釋道,“真要拿不出辦法,我就該辭職了。”
“別那麼灰心,我們也沒必要灰心,你說是不?”
“是。”鄭春雷鄭重地點頭。
於是,這個上午,彬江市委書記吳柄楊跟紀委書記鄭春雷兩個人,就想出了一個好辦法,妙辦法,也可以說是沒辦法的辦法。畢竟,這個辦法是在被動中想出的,是在無奈之中做出的妥協和讓步,當然,他們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妥協。
接著,他們達成了一個協議,或叫君子協定。吳柄楊承諾,絕不幹涉鄭春雷的工作,除非堡壘到了久攻不下的地步,否則,他不能出麵幹預。
協議達成後,吳柄楊笑道:“春雷,你說這成了什麼事,我怎麼覺得我倆像地下工作者,幹事偷偷摸摸?”
鄭春雷坦率地笑了笑:“事出有因嘛,你也不必太計較。”
“好,不計較。”
當天下午,四點鍾的時候,公安局政委尚大同接到電話,要他到市委去一趟。尚大同趕到的時候,刑偵隊長鍾濤已在鄭春雷辦公室。
“大同,來,快坐。”鄭春雷笑容可掬地跟尚大同打招呼。尚大同拘謹地笑笑,並不敢落座。對鄭春雷,他還是心懷敬畏的。
“怎麼,不會有情緒吧?”鄭春雷一邊為他沏茶,一邊跟他調侃,見尚大同不說話,又道,“我說大同,怎麼老是打不起精神來,這個樣子下去怎麼行,可別讓下麵的同誌看你笑話哦。”
“鄭書記,我……”尚大同戰戰兢兢接過茶,臉上閃著驚魂不定的表情。
“你怎麼了?退休了還是當隱士了?”
“鄭書記,我向您檢討。”尚大同以為鄭春雷叫他來是為了批評,茶也不敢喝,先做起檢討來。
“檢討是得做,但不是現在。大同同誌,今天找你來,可是想表揚你。”
“表揚?”
“坐,坐下慢慢談。”
一聽表揚,尚大同的情緒好轉了些,表情也漸漸自然,望了一眼自己的下屬,見鍾濤四平八穩坐在沙發上,遂將屁股放在了沙發沿上。
“連環殺人案有了突破?”鄭春雷盯住尚大同問。
尚大同趕忙起身,彙報道:“有,三天前,深圳公安在機場抓獲一名嫌疑人,審訊當中,疑犯供出曾在彬江犯過案,就犯案時間和地點,我們懷疑他跟連環殺人案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