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談談看法吧。”吳柄楊環顧了一眼會場,今天這個通報會,是在審計局副局長劉亞平的請求下召開的,按原計劃,在最後結果核實前,消息一律保密,不得外傳。可是劉亞平再三說,現在越捂越黑,對工作也越不利,隻有層層揭開蓋子,關於彬江土地違法違紀案,才能一步步查得水落石出。在征求了鄭春雷他們的意見後,吳柄楊決定挺而走險,先期召開這次通報會。
其實會議之前,他就得到消息,有關國土資源局跟龍騰實業的幕後交易,還有具體分紅辦法,省審計局早已心中有數。這得歸功於審計師謝華鋒。向樹聲案突發後,審計師謝華鋒並沒神秘失蹤,是劉亞平為了保證審計令能暢通,大膽建議,將謝華鋒秘密轉往省城,跟徐天喜他們一道進行資料分析及帳務清查工作。謝華鋒在前期審計中,掌握了大量資料,並且秘密獲取了一張磁卡,該卡可以說是騰龍雲的命根子,上麵紀錄了龍騰實業這些年做假帳,帳外設帳的全部犯罪事實。吳柄楊盡管不知道這張卡從哪而來,但他明白,這張卡在誰身上,誰的生命就有危險。出於多方麵考慮,他還是答應了劉亞平的請求,親自坐車將謝華鋒送到了省城,並且再三叮囑,一定要做到鐵證如山。
看來,謝華鋒並沒辜負大家的厚望。
“從目前審計情況看,國土資源局資金管理混亂,私設小金庫情況嚴重。除已經審計出的三千多萬外,還有兩千五百六十萬去向不明。另外,我們在審計中發現,國土資源局將國家明文規定專款專用的土地整理資金、土地出讓金用於投資、炒股、購置小車、修建辦公大樓等,性質十分惡劣。我們請求,在依法審計的同時,紀檢或反貪部門適時介入,對觸犯法律的行為予以堅決打擊。”副局長劉亞平說。
鄭春雷的目光一直注視著範宏大,今天這會,他是做足了準備的,但,在範宏大表態之前,他還是強迫自己沉默。他倒要看看,範宏大如何應對今天這局麵。
萬萬沒想到,範宏大今天的姿態很高,高得完全超乎鄭春雷和吳柄楊的想像。未等劉亞平把話說完,範宏大便接話道:“既然有問題,就深查,這點上,我完全同意市委的決定。同時也請求省上來的專家,本著高度負責的態度,實事求是將國土部門的違紀違法行為查清查實。至於需不需要紀檢部門介入,要依據案情進展情況,由市委研究決定。不管怎麼,這次審計決不能走過場,一定要按照國家審計暑的統一部署,打好這場審計攻堅戰。”
鄭春雷聽了,不禁眉頭一皺,這個人真是能沉得住氣啊。
鑒於範宏大已表態,吳柄楊總結性地說:“會議之後,彬江審計局要在省專家組的領導和指揮下,再接再厲,一鼓作氣,按原定計劃,對國土部門及相關的房地產企業進行一次全麵審計,查出問題,及時彙報。市委將密切關注審計進程,對審計中發現的違規違紀行為,堅決予以查處,觸犯法律的,將依法追究當事人的法律責任。”
為了不把氣氛弄得過緊過僵,吳柄楊又接著道:“同誌們,彬江改革開放已走過二十多年的輝煌曆程,這二十多年,彬江經濟取得了前所未有的進步,各項事業蓬勃發展,經濟社會繁榮昌盛,百姓安居樂業。當前,在構建和諧社會的大目標下,彬江經濟又一次插上了騰飛的翅膀。在發展中完善,完善中前進,這是我們提出的一個總方針、總策略,審計部門作為經濟建設的主力軍,擔負著艱巨而光榮的使命。這次審計,一方麵要做到數據翔實,證據確鑿,揭示出在土地管理、土地出讓金使用及土地開發整理資金使用過程中的問題,曝光重大項目的漏洞,使貪髒枉法者落網。另一方麵,更要揭示問題背後的深層原因和普遍規律,推動問題從根本上得以解決,以促進經濟社會的協調和持續發展。”
在討論第二步如何行動時,市委書記吳柄楊跟紀委書記鄭春雷發生了爭執。是在會後,地方還是九江飯店2010房間,鄭春雷按捺不住心頭的激動,激情勃勃地說:“現在已經有了足夠的事實,是該紀委出拳的時候了,我建議,立即對國土資源局兩位局長采取措施,雙管齊下,效果一定會好。”
吳柄楊不說話,沉吟好久,緩緩搖了搖頭。
鄭春雷不解,一走出會場,柄楊書記的臉色就變了,不是變得自信,而是變得令人無法揣測。半天,他低聲道:“柄楊書記,同誌們都做好了準備,等你表態呢。”
“準備,你們做好了什麼準備?”吳柄楊突然抬起頭,反問道。
“現在單獨依靠審計局的力量,不可能做到深挖細挖,紀委和反貪局這兩隻拳頭,是該打出去了。”
“打誰?打錢煥土還是打梁平安?”
“這……”鄭春雷像是驀地意識到了什麼,心頭暗暗一震,緊著又問:“柄楊書記,該不會上麵又有啥指示吧?”
吳柄楊苦苦一笑:“我說春雷啊,你不是說不犯急麼,怎麼今天反倒催著我了?”
“柄楊書記,不是我犯急,我是怕中間有變化啊。”鄭春雷道出了內心的不安與擔憂。剛才的會議上,專家組已經扯出了諸多人,這節骨眼上,什麼變故都有可能。
吳柄楊再次選擇沉默,手裏捏著一支筆,不停地轉來轉去,看得出,他的擔憂一點不比鄭春雷少。但是,他是市委書記,是彬江這艘大船的掌舵人。這個時候,他考慮更多的是彬江的穩定,而不是單純地挖出幾個腐敗分子。當然,對腐敗分子,吳柄楊照樣恨之入骨,鏟除腐敗的決心絕不比鄭春雷差。問題是,到目前為止,他還沒跟孟曠生單獨交流過,他陪省人大的領導視察彬江環保工作,張副主任無意間給他漏了這麼一句:“老吳啊,聽說你到彬江,把重點精力都放到治理土地腐敗上了,反而對其他工作,不怎麼重視。”吳柄楊趕忙說:“都是傳言,彬江土地方麵,問題相對多一點,我們在工作上,也是相對傾斜了一點。”
“傾斜是應該的,中央鏟除腐敗的決心很大,這項工作不能放鬆。但是,治理是為了更好的發展,你畢竟是市委書記,不是反貪局長,工作要有輕重緩急。眼下彬江發展的步子慢了許多,很多該建的項目建不起來,該發揮效益的不能及時發揮,這樣下去,怕是不太好吧?”
張副主任盡管說得很委婉,說話時臉上還露著親切和藹的笑容,吳柄楊聽了,卻比批評還難受。
張副主任一行,並沒到市上準備的幾個點去參觀,就連彬江最大的汙水治理項目——清江流域汙水綜合治理工程也沒去實地考察,而是把主要精力放在了龍嘴湖。在龍嘴湖十號區,張副主任望著土地風暴後逼迫停工的生物製品公司二期工程,無不遺憾地說:“這項工程應該在九月底完工,現在這麼一鬧,怕是年底也竣不了工。”
張副主任刻意用了一個“鬧”字,吳柄楊的腳步就困在了龍嘴湖。這個“鬧”字,在高層領導嘴裏,可不是隨便吐出來的,尤其是對土地風暴和審計令這麼莊嚴神威的事,怎麼能用這樣一個不嚴肅的字呢?後來吳柄楊就明白,對彬江展開的土地風暴,張副主任表麵上肯定並支持,心裏,卻是頗有微詞。聯想到他回賓館後的一句話,吳柄楊就斷定,張副主任此行,目的並不在檢查環保,是借檢查之名,跟彬江方麵打招呼啊。
第一天視察完,回到賓館,張副主任先是約見了市長範宏大,隨後在賓館二樓會議室,他跟彬江四大班子領導見麵。見麵會上,張副主任出人意料地說了這麼一句:“我們不能因噎廢食,更不能把過去的成績一筆抹掉,這個時代,發展是永恒的主題,那些害怕發展的人,才是時代的罪人。”
這話說得深奧啊,這話,也說得十分有用意。
身在官場,吳柄楊不可能不清楚張副主任的背景,他盡管隻是省人大一名副主任,但是他身後,站著更強勢的人。
吳柄楊站的隊,自然不是張副主任這一隊,至少,官場中大多數人這麼認為。張副主任代表的,是省城相當有實力的一派,這一派在彬江的代表,就是範宏大。
這麼一想,問題就來了,張副主任這個時候到彬江視察,並且說出這樣的話,意義自然就不尋常。
值得玩味。
感覺到並不能說出來,這就是吳柄楊沉默不語的原因。
後來鄭春雷再次提出對國土局主要負責人采取措施,吳柄楊毫不客氣地說:“別老想著對誰采取措施,首先要搞清,這裏麵有沒有貓膩!”
幾乎同時,範宏大這邊,也是一片不安。第一個趕來找他的,是國土資源局錢煥土局長。對孟曠生一行的到來,最最不安的,就是國土局長錢煥土。
“範市長,這樣下去,局麵不好收拾啊。”錢煥土憂心忡忡道。
“什麼局麵?”範宏大裝作驚訝的樣子,抬頭望了錢煥土一眼。從錢煥土進門,他的頭就一直埋在材料堆裏,厚厚的材料掩去了他臉上的內容。
“不能讓他們查下去,他們這是有目的的。”錢煥土情急地說。
“啥目的?”範宏大一邊整理文件,一邊問,他的心思好像不在錢煥土身上。
錢煥土結巴了一下,鼓起勇氣道:“範市長,審計局這是故意找茬,他們居心不良啊。”
範宏大的臉色本來還可以,至少沒讓人看出他有什麼焦急,錢煥土此話一出,他的臉色立馬變了。騰地放下手中的文件:“我說老錢,你腦子裏整天想些什麼,能不能把事情想幹淨點!”
錢煥土一個哆嗦,範宏大怎麼能這樣對待他啊,他可是一片癡心。麵對範宏大的冷漠,還有高高在上拒人千裏的表情,他的心情陡地就悲傷起來,想想這些年鞍前馬後,他為範宏大付出了多少,擔了多少驚,受了多少怕。原本說一切都會過去,保他平安無事,誰知向樹聲的事還未了掉,又來了孟曠生,攪得國土局雞犬不寧。他還哪有心思幹工作,這次要是應對不好,他錢煥土的前程就徹底毀了。弄不好,還會招來殺身之禍。
錢煥土怕。
錢煥土委屈了好長一會,還是心不甘地說:“範市長,再查下去,會傷筋動骨的,這幫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兩個人正僵持著,秘書長苟天曉進來說:“國土局梁平安來了,有重要事情彙報。”範宏大嗯了一聲,示意苟天曉先出去。苟天曉剛走,範宏大就換了一副臉色問:“老錢,那些錢是你批的還是梁局批的?”
錢煥土忙說:“遵照你的吩咐,這些錢都是梁局直接辦的。”說完,他眉頭皺了一下,範宏大這話像是在暗示他什麼。
“我什麼時候吩咐過?!”範宏大陡地抬高聲音,銳利的眼神極為不滿地瞪住錢煥土:“老錢,你這個態度,我很擔心。大是大非麵前,我們必須講原則,我還是那句話,該誰擔的責任,就讓誰擔,沒必要遮遮掩掩,更沒必要搞小動作。”見錢煥土驚詫地站在那兒,他又說:“你先回去吧,好好想一想,這種時候,頭腦一定要冷靜,不要動不動就自亂方寸。”
錢煥土模棱兩可站了片刻,忽然間就明白範宏大話裏的玄機。笨啊,自己咋就這麼笨。他惶惶地出來,在市政府大樓寬暢明亮的樓道裏站了好長一會。他的心情完全被範宏大範市長打亂了,如果說來之前他隻是恐懼或不安的話,這陣,心裏又多了另一層複雜內容。他記得範宏大曾經跟他說過這樣一句話:丟卒保帥。
錢煥土楞著神想了好長一會,才痛心地意識到一個結局,範宏大又要丟卒保帥了。怪不得他老在提醒他,所有轉帳或劃撥資金,不論數額大小,一律由梁平安經手。當時他心裏還有點不舒服,認為範宏大在偏著梁平安,當局長卻管不了錢,這局長還有什麼意思?這陣,他突然就明白,人家是有長遠計議的啊!
離開市政府大院的時候,錢煥土莫名地就湧上一層兔死狐悲的感傷。他跟梁平安共事多年,盡管也有爭爭吵吵,總體來講,配合還算默契。再者,平安這人,沒多大野心,對他,也算是有情有義。現在忽然間讓他去堵槍眼,錢煥土心裏不舒服啊。
不舒服的還有騰龍雲。
騰龍雲把啥都算計好了,就是沒算計好孟曠生要來。騰龍雲所以不害怕審計,就是他知道,所謂的審計令,不過是虛晃一槍。如今這個令那個令,聽起來怪嚇人的,真到了要結果的時候,卻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不是查不出問題,問題多得是,騰龍雲自己也相信,隻要真查,問題多得查不清。但能真查嗎?傻子才真查!查人的是誰,被查的又是誰?自己搧自己耳光,這種事執政者能做?所以,騰龍雲壓根就沒把審計令當回事。
萬沒想到,孟曠生會在這時候殺回來。
騰龍雲跟孟曠生有過節。
事情還得從孟曠生到彬江擔任市委書記說起,一開始,騰龍雲跟孟曠生的關係很融洽。
騰龍雲一半的地皮是靠孟曠生拿到的,當然,為了不讓範宏大有想法,每一宗土地,事先他都要跟範宏大打招呼。這種遊戲做起來雖然累但也別有趣味,騰龍雲喜歡拿一塊糖哄兩個孩子玩,美妙極了。
過節發生在龍嘴湖七號區和十號區,這是兩塊肥肉,含金量極高。但凡肥肉,騰龍雲都不喜歡落入別人口中,他這張嘴,就是專吃肥肉的。遺憾的是,他雖下足了功夫,卻也隻拿到七號,比七號更肥的十號,竟然意外落入了華英英手中。
不可思議!
這是騰龍雲進入地產界以來遭受的最大失敗,也是他金錢攻關最大的敗筆之一,他認為這是權力強xx了金錢,他咽不下這口氣。每每站在龍嘴湖,聽著十號區上空隆隆響起的攪拌機聲,看著一幢幢樓房拔地而起,騰龍雲的心就像撒了鹽般難受。他不嫉恨華英英,沒嫉恨她的必要,他把恨全記在了孟曠生頭上,因為範宏大說,十號區是孟曠生在會上搞平衡,硬性平衡給了華英英。好啊,姓孟的,私下你什麼都答應我,背後卻又拿地做人情。華英英比我多什麼,錢,還是色?他越想越氣憤,越氣憤越不能控製自己。終於,在孟曠生被範宏大排擠,被權力這根魔棒驅趕到省城,遭貶一樣坐上審計局長的位子時,騰龍雲做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決定。他趕到省城,在孟曠生上任第二天,以祝賀名義,將孟曠生請到酒店。那天他真是按孟曠生要求的那樣,點菜點得簡單,一點也不浪費,煙酒檔次也是普通到了不能再普通的地步。孟曠生起初並沒明白他的真實用意,還像祥林嫂一樣跟他訴說著內心的恐慌與不平,包括怎麼受排擠,怎麼受人利用等等。等意識到騰龍雲是在給他擺鴻門宴時,臉上的肌肉就變了形。
“龍雲啊,做人不該這樣吧?”這是孟曠生那天大驚中跟他說的第一句話。
騰龍雲嗬嗬一笑:“對不起,孟局長,哪行有哪行的規矩,當官怎麼個規矩我不大懂,我們這行,舍了孩子是要套狼的,狼要是跑了,孩子的命,就得償。”
“怎麼償?”孟曠生驚愕得眼珠子都快要暴出來了,夾著煙的手在拚命抖。
“也簡單,孟局長,以前的事我不提,永遠不提,你幫了我,我也回報了你,算是兩清。至於龍嘴湖,嗬嗬,我想我們還是算算帳。”
“怎麼算?”
“連本帶息,比銀行利息高點吧。”
“你?!”孟曠生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甭激動,孟局長。”騰龍雲也站起來,不過臉上始終保持微笑,他衝憤怒至極的孟曠生笑了好長一會,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孟曠生肩膀,做了個請的手勢,意思是讓孟曠生繼續坐下。然後,他就一本正經給孟曠生上了一道大菜:“你也知道,大家賺錢都不容易,尤其我們,風裏來浪裏去,還要提防不被人騙掉。難啊,孟大局長,哪像你,屁股一拍,這個位子挪到那個位子,照樣有租子收。我打了張清單,隻是一小部分,你別怪我過河拆橋,也別怪我白眼狼。規矩就是規矩,誰也沒權改。你仔細看看,有不對的地方,給我提個醒。”
孟曠生哪還有心思看,掃了一眼單子,後麵一長串數字,差點沒讓他罵起娘來。不過,孟曠生也不是沒素養的人,既然騰龍雲撕破了臉,他就得風格高一點,要不,怎麼體現他是領導幹部呢?
“龍雲啊,話說到這一步,我也就沒必要跟你爭,這樣吧,今天不方便,改天我打電話,咱們把這筆帳了了。”
說完,孟曠生就走了,臨走,沒忘從口袋裏掏出一遝人民幣:“今天這頓飯,算我請你。”
一周後,孟曠生讓騰龍雲去省城,騰龍雲真就去了,他原以為孟曠生不會兌現,活到現在,騰龍雲還從沒見過一個敢於兌現的領導幹部。他想,孟曠生一定是請了什麼人,給他做工作,他甚至做好了怎麼還擊他的準備。誰知剛到省城,孟曠生就熱情地迎上來,將他請到江邊一家咖啡屋。第一件事,孟曠生就給他還錢。
那天孟曠生拿出的錢,遠比清單上的多。孟曠生笑著說:“龍雲啊,你說得對,想想你賺錢真不容易,這些錢,一部分是你的,一部分,是我從銀行貸的,你都拿去吧,好好幹事業,往後有用得著我孟曠生的地方,隻管吭聲,我孟曠生絕不推辭。”
騰龍雲是拿回了自己的錢,也替地產界老板修理了孟曠生,但,他也得到了一個外號:流氓。
他這個流氓,自此就跟孟曠生成了路人。範宏大一次說起這事,還笑著打趣:“騰老板,你這奇拳怪招,夠嚇人的。也就是孟書記,如果換了我,到哪給你貸款去?”
騰龍雲後來也有些後悔,覺得把事做得太絕,尤其發現範宏大因此而有意跟他疏遠後,更覺這事做得不值。後來為了龍嘴湖十三區,他拿著厚厚一份禮去攻錢煥土的關,錢煥土嚇得麵如土色:“騰老板,快收起來,工作歸工作,你這樣做,我消化不了。”
消化不了?聽聽,連錢煥土這樣的人,都開始用這種含沙射影的話了。
他為了四百二十萬,斷掉了跟孟曠生的關係,也讓他在彬江的處境變得尷尬。盡管後來采取了一係列補救措施,沒讓龍騰實業這艘巨輪很快沉沒,但,這些年,龍騰實業的競爭力,卻在一步步下降。臭棋啊,騰龍雲後來才明白,自己下了步臭棋。如果不是這盤臭棋,範宏大就不會防範他,錢煥土他們也不會拿自己當外人,這樣,彬江地產界,就不會有程浩清劉嘉偉周曉芸三個跟他搶地盤,也就不會發生……
算了,不想了,想也沒用,眼下還是好好琢磨琢磨,該怎麼應付孟曠生。
還未等騰龍雲想出應對的策略,國土局副局長梁平安匆匆跑來說:“騰老板,你還愣在這裏做什麼,大事不好了,你那位財務總監,讓謝華鋒他們帶走了。”
“什麼?”騰龍雲驚得從椅子上彈起身子:“謝華鋒帶走了吳雪?!”
對吳雪采取措施,是謝華鋒一開始就提出的建議,當時向樹聲還沒出事,一次小範圍的會議上,謝華鋒說:“要想打開捂在彬江國土局上麵的潘多拉魔盒,就得從地產商身上下功夫,而真正手握地產商秘密的,目前就一個吳雪。”劉亞平也同意謝華鋒意見:“我們可以請紀委出麵,對吳雪采取措施,從她身上打開突破口。”向樹聲堅決搖頭。向樹聲的理由很簡單,吳雪雖然是騰龍實業的財務總監,但她隻是一名打工者,騰龍雲不可能讓她掌握太多秘密,再者,對吳雪過早采取措施,會打草驚蛇,反而對整個工作不利。
向樹聲意外出事,謝華鋒被送往省城,路上,他再次跟柄楊書記提出:“這個吳雪很關鍵,一定要想辦法讓她說話。”當時柄楊書記沒表態,隻是用鼓勵的口吻道:“先不要想太多,你到省城去,中心工作就一個,虛心向省局專家請教,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
到了省局,謝華鋒跟徐文喜一道,對手頭資料進行技術分析,對帳目疑點、外流資金進行一筆筆核對,雖是發現不少問題,但在關鍵證據上,仍是無法突破。原因很簡單,騰龍實業的帳做得實在是太好了。謝華鋒去省城時,帶著兩樣東西,一是龍騰實業的電子帳簿,另外就是那張卡。從卡上分析,近年來,國土局跟龍騰實業,的確有幕後交易,至少有六筆款項不能證明其合法性。但在帳上,這六筆款項都是按財務規定合理入帳的,並且用途、受益等反映得清清楚楚,絲毫看不出有什麼貓膩。敢把不合理的資金公開擺在帳麵上,就已證明,龍騰實業接受這些資金時,早已做好了應對各種審計的準備。
“她是個天才,我審過多少帳,還從沒見過如此天衣無縫的。”就連專家組組長徐文喜,也發出這種驚歎。
這次到彬江,之所以能迅速查實向樹聲他們早已發現的那三千多萬,漏洞還是出在了國土局,相比龍騰實業的帳務,國土局這邊,財務管理就是千瘡百孔,壓根經不起審計。而且蹊蹺的是,這三千多萬的帳務,龍騰這邊不是吳雪處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