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子的死讓本來已浮出水麵的公園殺人案再次陷入僵局。
吳水回來後,鍾濤一方麵加緊對錢立勇和羅素素夫婦進行審訊,另一方麵,暗中派出力量,對艾美格爾公司展開調查。
這一天,負責調查艾美格爾的李警興衝衝找到鍾濤:“有好消息,艾美格爾銷售公司的幕後老板找到了!”
“快說,他是何方高人?”鍾頭剛剛跟省廳專案組的羅處長通完電話,羅處長還怪他,怎麼不對姓鄧的采取措施?他把自己的想法跟羅處長簡單說了一遍,羅處長似乎不大滿意。一聽李警這邊有好消息,鍾濤的注意力馬上轉移過來。
“想不到吧,她居然是個女人。”年輕的李警臉上帶著得意之色,他相信這次調查對整個案件都有大突破。
“女人?”鍾濤疑惑地蹙起眉頭,不會吧,他原來判斷,艾美格爾駐江東銷售公司的幕後老板很可能是騰龍雲。因為除房地產業外,騰龍雲還染指其它行業,他在彬江到底投資了多少企業,誰也弄不清,包括工商部門的同誌,心裏也是未知數。
見鍾濤皺眉,李警嗬嗬笑了笑,為了調查艾美格爾和姓鄧的,他把不該動用的關係都動用了,工夫不負有心人,他總算是摸到了一條大魚。
“艾美格爾駐江東銷售公司表麵上是艾美格爾設在江東的分支機構,其實它是一家擁有獨立法人資格的家電銷售公司,早在三年前,艾美格爾就將公司花了幾年時間建立起來的銷售網絡還有產品在江東的專營權全部交給了這家公司,之所以還沿用原來的名稱,一是基於艾美格爾品牌營銷策略的需要,另外,更重要的一條,是為了逃稅。”李警興致勃勃地說。
“挑關鍵的說!”鍾濤聽得有些不耐煩,他不是市場營銷協會的,他關心的是,幕後老板到底是誰。
“公司總經理姓曹,原彬江二輕總公司副總經理,但他隻是掛名,真正的老板是溫虹,外號抄手。”
“抄手?!”鍾濤大驚失色。他怎麼也沒想到,操縱艾美格爾彬江市場的,居然就是那個在太平洋飯店見到的神秘女人。這不大可能吧,據他調查,外號抄手的神秘女人熱心於古玩收藏,不過這女人做得很隱秘,平日很少在商界拋頭露麵,這些年來,主要從事文物走私還有字畫買賣,從沒聽說過她經營家電。
“不會搞錯吧?”鍾濤問。“這事可錯不得。”他又說。
“絕不會錯,這次要是錯了,你把我開除掉。”李警信誓旦旦地說。
鍾濤釋然一笑,李警盡管年輕,但絕不是一個自負的人。對自己的手下,鍾濤還是有把握,李警說得如此肯定,想必真是有把握。
“繼續說。”他帶著鼓勵的口吻道。
李警收起臉上的得意,鄭重地說:“我們是通過深圳警方查到的,溫虹以前隻是深圳古玩市場一名報價員,後來她盤上了一名香港商人,專門為他當大陸市場的眼線,大陸市場有什麼新鮮貨,第一時間她就通知對方。兩年後,因為表現出色,她成為港商在大陸的代理。也就在這個時候,她認識了騰龍雲。騰龍雲並不玩古董,但他需要古董,特別是有收藏價值的字畫。溫虹投其所好,替騰龍雲從香港市場弄來兩幅鄭板橋的字畫,價值都在百萬以上。後來溫虹因為彬江民間的一件瓷器,求到騰龍雲頭上,騰龍雲二話沒說就幫她弄妥了,溫虹很感激騰龍雲,因為這件瓷器讓她進一步取得了港商的信任,並拿到一筆數額不菲的報酬。為了跟騰龍雲保持長期合作的關係,溫虹投其所好,主動獻身給騰龍雲。自此以後,騰龍雲跟溫虹便保持著一種若即若離的曖昧關係。這樣持續了一年多,溫虹的主子也就是那位港商在香港出事,被香港警方端了老窩,溫虹僥幸脫身,但她在深圳已無立足之地,迫於無奈,溫虹不得不來到彬江,寄身於騰龍雲門下。也就在那個時候,溫虹認識了範市長。”
“你是說?”鍾濤吃驚地打斷李警,盡管他對抄手的情況掌握不少,但從未聽說抄手跟市長範宏大有曖昧關係,隻知道這女人手眼通天,跟不少領導保持著來往,上次在太平洋飯店,就是因看見她跟省政府秘書長唐天明在一起,鍾濤才逼迫放棄行動。
鍾濤想不明白,一個在商場上並無多大建樹的女人,一個既無過人姿色更無顯赫背景的普通女人,憑什麼能躥升到如此耀眼的地步?
事關市上主要領導,鍾濤不得不謹慎,他帶著李警,來到鄭春雷辦公室。鄭春雷正跟反貪局的同誌爭論什麼,好像是關於審計局幾位涉案人員的調查。鍾濤想回避,鄭春雷說:“你也聽聽吧,對你辦案有好處。”鍾濤聽了一陣,原來反貪局對審計局幾名涉嫌受賄人員采取措施後,一直未能將受賄事實查清。前兩天,反貪局以證據不足解除了措施,這事鄭春雷點了頭,畢竟查無實據嘛。誰知今天一大早,反貪局突然對審計局副局長劉亞平采取了措施,理由是他涉嫌對部下提供偽證,並以手中權力,威脅或恐嚇相關人員,給案件調查設置障礙。
“想對誰采取措施就對誰采取措施,你們還有沒有組織紀律性?”鄭春雷衝反貪局長發火。
反貪局長鍾濤當然熟悉,大家都在公檢法這個口,吃的算是同一碗飯。鍾濤印象裏,楚局長是一個膽大心細足智多謀的人,反貪這把劍,他一直掌控得很好,怎麼這次犯了如此大的錯誤?對審計局副局長劉亞平采取措施,按組織程序必須先報到紀委,今天他怎麼來了個先斬後奏?
“鄭書記,情況特殊,我們也是出於高度負責的態度才采取措施的,況且事先請示了市上主要領導。”楚局長一邊擦汗一邊為自己的行動做解釋。
“你們請示了誰,紀委哪個領導點了頭?”鄭春雷黑著臉,他今天的樣子很凶,鍾濤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動怒。
“是程副檢請示了範市長後做出的決定。”楚局終於說了實話。
鄭春雷愣神地望了楚局長半天,歎氣道:“怪不得呢,你們真是把組織程序學到家了。”說完這句,他的手在桌子上摸了半天,好像是在找煙,鍾濤趕忙將煙遞上去,沒想鄭春雷恨恨地責怪了他一句:“拿一邊去!”
片刻後,鄭春雷道:“既然如此,你們就查吧,不過我把醜話講前麵,如果查出劉亞平有問題,我鄭春雷第一個站出來為他定刑。如果是一場惡作劇,相關責任你楚興元一個人負!”
楚興元是楚局長的大名,鍾濤發現,今天的楚局長遠不像自己印象中那麼鎮定,無論是彙報還是挨批評,他都在走神,精力高度不集中。
楚局長帶著兩名科長走了,鍾濤望著鄭春雷,不敢說話。反貪局調查劉亞平,這戲又唱得是哪處?彬江眼下的情勢,可是亂得沒有章法了。
“說吧,什麼事?”鄭春雷很快調整好自己,處於漩渦中心的他,臉上多少透出幾分憔悴。
鍾濤簡明扼要將李警調查到的情況做了彙報,鄭春雷聽完,久長地沉默著,屋子裏的空氣比剛才緊了許多,鍾濤有點壓抑。
“知道這女人是誰嗎?”半天,鄭春雷沉沉地問。
鍾濤搖頭,一邊坐著的李警想點頭,一看鍾濤搖頭,又趕忙跟著搖了搖頭,屏住呼吸聽鄭春雷往下說。
“她不姓溫,也不叫溫虹,她是彬江最早的大地產商王洪山的私生女。”
“什麼?!”鍾濤差點沒把眼珠驚出來,王洪山,這個消失已久的名字,突然從鄭春雷嘴裏跳出來,著實駭了他一跳。
“她母親當年是彬江一枝花,外號玉兔,在電視台工作。那時王洪山剛剛起步,充其量也就是個小包工頭。但此人色膽不小,為了占有她,真是費盡心機,最後幾乎是強暴了她。玉兔也算是不幸,丈夫隻是一名普通的中學教師,發生此事後,丈夫跟她離了婚,後來她離開電視台,去了鄉下,生下女兒後,又不幸患了癌症,最終死在鄉下。溫虹是她小姨拉大的,起初並不知道自己的生世,大約是在王洪山出事逃跑的那年,王洪山派人找到了她,原想父女相認,沒想讓溫虹痛罵一頓。王洪山潛逃後,一度想把國內的資產轉到溫虹名下,由溫虹來繼承。我們搶先一步,凍結了他所有資產,王洪山的目的沒得逞。不過有跡象表明,溫虹這些年的發跡,跟王洪山暗中提供支持有關,她走上文物走私這條道,也跟王洪山有關。可惜的是,到現在我們也查不到王洪山的蹤跡,不能將他緝拿歸案。”
“不會吧,既然她是王洪山的女兒,怎麼可能跟騰龍雲搞在一起?”鍾濤就像聽神話一樣,這些故事離他太遠了。
“這就是她的隱蔽性,這個女人很複雜,不能用一般的眼光去看她。她心中既埋藏著大恨,也燃燒著大野心,她是一個能把仇恨化做手段的女人,可以說到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地步。你們都被她蒙騙了,她是用另一種手段報複騰龍雲。”說到這兒,鄭春雷坐下,滿是睿智的目光看著鍾濤跟李警:“判斷一個人,必須先搞清這人的背景,每個人走上犯罪,都有他走上犯罪的心理動機。對溫虹而言,動機就是仇恨,她恨這個世界,恨一切,她在利用自己的身體還有王洪山的暗中支持,瘋狂地報複這個世界。”
鍾濤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與其說鄭春雷在給他們講故事,不如說鄭春雷在跟他們上一堂生動的課。
“不錯,溫虹一開始是搭上了那位港商,但你們知道那港商是怎麼出事的嗎?”
鍾濤搖頭,李警聽得更是出神,鄭春雷的話對他衝擊太大,心中那份自豪感早沒了,不住地嘖嘖道,生薑還是老的辣啊。
“怕是想不到吧,就是溫虹從中搞的鬼。這下你們該明白,她為啥叫抄底了吧。”
從鄭春雷那兒出來,已是下班時間,街上行人如織,車水馬龍。走在人群中,鍾濤跟李警都是一個臉色:陰沉。他們的心也沉甸甸的,鄭春雷的話,句句砸在他們心上,也讓他們對人生兩個字,有了更深更痛的理解。貌似繁華的生活表象下,到底隱藏著多少血淋淋的痛和苦?一張張燦爛動人的笑臉背後,又隱著多少不為人知的酸楚?為什麼我們總是被假象迷惑,為什麼我們總被關在事物的真相外麵?
走了大約十分鍾,鍾濤手機響了,是陶陶打來的。陶陶外調已經結束,遺憾的是,“光頭幫”幫主謝三至今仍無消息。早在兩個月前,謝三就已離開深圳,去向不明,他在深圳的公司還有房產全都轉到了別人名下。陶陶她們雖是鍥而不舍,展開了一係列艱苦偵查,但狡兔三窟的謝三早已做好反偵查準備,陶陶她們隻查明,謝三原名謝泰軍,彬江三峰縣人,此人遊手好閑,不務正業,早年在彬江開過歌廳、茶坊,組織過地下賭博活動,後來因合夥坑人,差點被賭徒聯手做掉。彬江嚴打賭博犯罪,謝三提前聞到風聲,逃之夭夭。他在深圳幹過許多事,踏過黃包車,幫人賣過假古董,後來又跟一姓嶽的男人聯手賣假文憑、假證件,發了一筆財。但此人幹每一行都謹小慎微,涉水絕不會太深,警方也拿他沒辦法。深圳警方說,謝三這人社會背景複雜,結交的人五花八門,一度時期警方曾盯上了他,懷疑他跟走私團夥有染,但謝三很快就規矩起來,他把那家很有賺頭的旅遊品銷售公司轉給了別人,自己則老老實實開了一家小餐館。因為找不到明顯的犯罪證據,警方隻能作罷。
無功而返,陶陶的積極性受到挫傷,回來到現在,始終悶悶不樂,而且鍾濤發現,最近陶陶情緒極不穩定,一趟深圳之行,她像是變了個人。
陶陶在電話裏說,她在清江大街18號,要鍾濤過去。
鍾濤剛進酒吧,就被陶陶一抱子抱住了。鍾濤一陣驚慌,想推開陶陶,哪知陶陶抱得又猛又烈,一雙手鉗子一樣箍著他,臉先是在他胸脯上摩挲,很快的,整個身子都緊貼了過來。鍾濤感覺到她柔軟的胸脯,感覺到她兩條彈性十足的大大腿,還有毛茸茸的長發。
“陶陶。”鍾濤叫了一聲,想讓陶陶冷靜。沒想陶陶猛地用嘴唇堵住了他的嘴。
陶陶就是這樣一個女人,愛起來瘋瘋狂狂,不計一切。如果說這些年她始終都在壓抑著對鍾濤那份愛的話,現在她完全不管不顧了。因為她知道,鍾濤心中有她。這是多麼令人鼓舞的一件事啊,一想這個,陶陶就莫名地激動,熱血沸騰。
愛情,這就是愛情!32歲的陶陶自以為曾經抓住了愛情,結果才發現,她隻是走進了婚姻,愛情離她很遠。陶陶從深圳回來的當天,就發現一個叫夏的女人赤身裸體躺在她的床上。夏霸占了她的床,也篡奪了她的愛情,還恬不知恥地諷刺她、挖苦她,甚至用汙辱的言語欺侮她。而那個揚言要愛她的男人呢,也是裸著一身肥肉,厚顏無恥地說,他離不開夏,也離不開陶陶,她們兩個讓他難取難舍,所以他很痛苦。
“鍾濤,吻我。”陶陶從水中掙紮上來,她真的像一個剛從水中上岸的女人,看到了岸邊的草地,牛羊,還有披在牛羊身上的陽光,豔麗而芬芳的陽光,多美啊,她猛吸了一口,想把陽光全吸進肚裏,把鍾濤也吸進肚裏。“鍾濤,吻我。”陶陶又呢喃了一聲,然後閉上眼睛,用心、用力狂吻起鍾濤來。
鍾濤一開始還有招架之力,慢慢,他的身體發生了變化,是的,變化先來自身體,而不是心靈,感覺潛藏在體內的某股火焰正被陶陶點燃,火苗忽兒忽兒的,要往外撲。他極力控製著,不讓自己的身體起火,更不讓陶陶身上那股野火傷及到他。但這哪是一個正常男人能做得到的啊,且不說鍾濤心裏一直藏著這個漂亮野蠻的小師妹,偶爾的,他也為此生錯過這個漂亮的野丫頭而另娶心生遺憾。更不說這些年的共事,不知覺中仍然在步步加深著他們彼此間的好感,單是現在懷中這把火,就讓他難以抵擋。
難以抵擋啊!
“鍾濤,吻我啊。”陶陶又叫了一聲,這一次是叫,很誇張很勾魂的那種,不自禁中,她的兩條腿已躍起,蛇一樣盤繞在鍾濤身上,整個身子像燃了火的海綿,不,像狂風席卷著的浪,朝鍾濤打來。鍾濤自控力再強,也無法擋住這攻勢,況且他的擋還有一種半推半就的成份。
鍾濤真正抱住陶陶的那一刻,就不隻是受身體的驅使了,那份力量來自於心靈,後來鍾濤想,他的心靈其實也不純潔,純潔的男人是不會背著老婆跟別的女人偷情的,就算是陶陶也不行。
鍾濤想純潔,可鍾濤真的純潔不了。
鍾濤陷入了痛苦。
比他痛苦的,是陶陶。
愛情這東西,帶給人的並不都是快樂,有時候,痛苦才是愛的本質。
不管是痛苦,還是歡樂,鍾濤和陶陶都不能陷進去,這點理智他們還是有。
連環殺人案再次陷入僵局,不是缺少線索,而是線索太多。比如抄手跟騰龍雲到底什麼關係,她是否參與了連環殺人案,動機是什麼?謝三到底是不是“光頭幫”老大,這個組織究竟由誰來操縱,他們是否參與了連環殺人案?姓鄧的為何要對光子殺人滅口,他後麵的支使者又是誰?
兩天前陶陶找到尚大同,稱有事彙報。尚大同精神為之一振,自從連環殺人案發生後,陶陶的思想一直處在波動中,行動也是時而積極,時而頹廢,令人琢磨不定。
沒想到陶陶的話卻令他大吃一驚。
首先是陶陶離婚了,
接下來,尚大同就聽到一個更為驚駭的故事。
陶陶說,車庫查看現場那天,她看見譚偉從車裏拿走一樣東西,當時注意力在別處,沒看清譚偉拿的什麼,過後她把這事忘了。“那段時間心情糟透了,腦子裏常常一片空白,再者,譚偉是隊長,也用不著懷疑,沒想他會把關鍵物證藏起來。”
大約一月前,也就是去深圳外調的那段日子,她突然聽同事們議論這件事,同事們的神秘勁引起她警覺,她開始關注金鑰匙三個字。後來她通過房地產界一位朋友,了解到房地產業財務管理方麵一些秘密,這才意識到,譚偉那天撿的,很有可能就是這把金鑰匙。深圳回來,陶陶找過譚偉,婉轉地問起這事,沒想譚偉失口否認,拒不承認在車裏撿過過物品。
第二天,陶陶忽然收到一樣禮物,一把車鑰匙,是通過鮮花店送花工送來的,鮮花裏麵,還藏著一份信,信上隻有短短幾行字:如果你真對鑰匙感興趣,就送你一把。車在萬通車行,你隨時可以去開。
陶陶頓感事情重大,這才找到尚大同,將情況一五一十彙報了。
抄手有了消息!
這天下班後,鍾濤正打算請陶陶一起吃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