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在世時,每年至少要回一趟湖西,程一路在家時就陪著他,他是家中最小的兒子,也是父親最寵的兒子。在部隊時,父親每個月都要給他寫一封信,回地方後,父親給他八個字“誠實做人,老實做官”。雖然都是“實”,但意義不同。做人關鍵是信用,是名節;做官關鍵是老實,不能耍小聰明。父親去世後,遵照他的遺願,葬在湖西老家的祖墳山上。這樣,程一路每年也必得去上一兩次,清明和冬至。母親早在父親去世之前就走了。老家湖西的本家卻並不因為老人家的去世而斷了來往,特別是程一路當了市委領導後,來得更多些了。有的是為這樣那樣的小事,有的隻是來看看,帶上一點土特產,吃餐飯就走。有時甚至連飯都不吃。程一路說不上對這些本家有多少感情,但是,有什麼事要找,他還是盡力地給辦。其實都是小事,打個招呼就能辦到。
泡了茶,靜靜地坐了一會,就有人叩門,程一路知道那個侄兒來了,就說進來。
程一路首先看到了一個光禿禿的腦袋進來了,接著進來一個個子不高身材發胖的中年人。這人臉不知是跑了路還是激動,漲紅著,喊了聲:“小叔。”
程一路問:“你是?”
來人說:“我是成山家的,按輩份,是您侄。我父親和叔一輩,我爺爺和您父親一輩。我就得喊您叔。我叫二扣子,大名程飛躍。”
“啊,好像記得。”程一路答道,他覺得這人說話還挺有意思,看得出來是個見過點世麵的人,就又問:“有什麼事嗎?”
“這……”二扣子停了一下,說:“是有點事。叔,您知道我們縣的高速公路馬上要建設了。這幾年我也在外搞些工程,想在高速上找點事。可是,憑我自己去找肯定不行,我想請叔給說說。”
“高速公路建設是重大工程,對質量要求都很嚴格。有資質嗎?”程一路問。
二扣子馬上答道:“有,我們是乙級資質,可以上高速工地的。湖西縣正在搞招標,是不是能請叔給錢書記或者朱縣長說說。不瞞叔說,錢書記那兒我也疏通了下,但是,您說一下,把握更大些。我們那工程隊,都是鄉裏鄉親的,山上有貨不值錢,田裏老是不出貨。說起來是革命老區,光榮得不得了,可還不是窮?家家窮得要死,我也就是看著過不去,才拉了個隊伍,想給大家找點事兒,有工程做,就有收入,叔說是不?”
二扣子這番話說得入情入理,程一路沒有想到這個大光頭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競不知道說什麼,隻望著二扣子,過一會兒才說:“這樣吧,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會說的。”
二扣子也是個識禮的人,馬上起身要走,同時從腰裏摸出張小卡,準備放到桌上,一邊說:“嬸我也不熟,就放這了。一點意思。”
程一路馬上喊住了他,讓他把卡收回去,臉上卻笑著,說:“不要這麼搞,都是本家。能說的我一定說。好吧?”
二扣子紅著臉,把卡握在手裏,說:“叔,我記著。餘情後感!”
二扣子走後,程一路也有點累了,就躺到長沙發上和衣睡了一會。下午會議的間隙,程一路找到錢昊,把二扣子托的事說了一遍。錢昊聽了,開玩笑說:“秘書長說的事,我還能不聽?湖西是貧困縣,您當秘書長給家鄉做了許多好事,以後到政府那邊,更要為家鄉說話啊。這事我先記著,秘書長放心!”
晚上市委辦本來也安排了晚餐,可是會議一結束,大大小小的書記縣長全都走了。任懷航也另外有事。晚餐就成了辦公室的內部聚餐。程一路陪同任懷航到湖海山莊,任懷航的一個老同學來了。酒當然沒有少喝,任懷航書記的同學又是海量。程一路有些頭腦昏昏地回到家裏,張曉玉就喊,“快來看看,專訪你。瞧這主持人,好像從沒見過。”
程一路就朝電視上看一眼,自己正侃侃而談。簡韻在電視上看起來比電視下看更有氣質,張曉玉問:“才來的吧?”
“好像是”,程一路答著,接過張曉玉遞來的茶,一屁股躺到了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