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步道上,密式加擠開了往來的行人。他泥沙似的塗滿了雪,被趕到灰色的街心裏。沉重的包壓在他脊梁上,他蹌踉了。馬車夫嗬斥他。他這時一想那路的遠近;便覺得害怕,以為這就要死了。他將沉重的包溜下脊梁來。一麵看,一麵禁不住欷歔的哭。
“你為什麼哭著的?”路過的人問。
密式加嗚嗚的哭了。群眾立刻圍上來,走到一個帶著腰刀和手槍的性急似的巡警,將密式加和書籍都裝在零雇馬車上,拉到派出所去了。
“怎麼的?”當值的警官從正在寫字的簿子上抬起臉來問。
“是背著太大的包裹的。”性急似的巡警回答說,將密式加推到前麵去。
警官擎起一隻手來,關節格格的響了;其次又擎起了那一隻。於是交互的伸直了他登著寬闊的漆長靴的腳。斜了眼睛,從頭到腳看一遍這孩子,他然後發出許多的問題,——
“你甚麼人?那裏來的?姓名呢?什麼事?”
密式加一一答應了。
“密式加。百姓。十二歲。主人的差遣。”
警官走著,又複欠伸一回,邁開步,挺著胸脯,走近包裹,噓一口氣,然後伸手輕輕的去摸書籍。
“阿嗬!”他用了滿足似的口吻說。
包皮的一角已經破損了,警官撥了開來,讀那書名——《為了不幸的人們》。
“那麼,你,”他用手指招著密式加說,“讀讀瞧。”
“我認不得字。”
警官笑起來了——
“哈哈哈!”
走進一個絡腮胡子的專管護照的人來,燒酒和洋蔥的氣息噴著密式加,也一樣的笑——
“ 哈哈哈!”
此後他們便做起案卷來,而密式加在末尾押了一個小小的十字。
這一篇是一九○一年作,意義很明顯,是顏色黯澹的鉛一般的滑稽,二十年之後,才譯成中國語,安特來夫已經死了三年了。
一九二一年九月十一日,譯者記。